野生小道姑乱我道心·逐影斋(187)
是偏要予她难堪?
枕上已是一片濡湿。夜幕四合,她悄然闭上了眼睛,只等着明日的日头升起,来告诉她,今日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可是连鸟虫都不让她安宁,她越是逼着自己去入睡,便越是清醒,窗外鸟叫虫鸣声声入心。已是入了冬,屋中还点了香,按理来说不会有蚊虫进屋扰她,然而还是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蚊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脸靠在濡湿的枕上十分不适,索性便起了身,在窗下的条案前跪坐下来。
案头上摆放着一副画卷,那是上回自百果宴回来,她依照着自己的记忆,将徐枳也的模样画下来的。
予她画卷的人告诉她,此画卷当中,有一心想事成之地,只需要将自己的愿望画上去,便可梦想成真。
而她的梦想,从头到尾都只有他。
她缓缓抬手,颤抖着将指尖划过画像上头的人的眉眼、鼻梁、唇瓣,一路往下,触及他的胸膛,他的指尖。有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
——咚咚!
两声敲门的声音。
“箬笙,你可好些了?”
外头传来郑宜嘉的声音,王箬笙如梦初醒,将手指从画像上抽离,轻轻摩挲了下指尖,后知后觉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她起身去开门,忽而一滴泪滑到了嘴边,又苦又涩,她才知自己是哭过了。慌忙擦干了泪痕,这才将门打开。
“箬笙姐姐。”郑宜嘉脸色有些苍白。
“无事,妹妹不必担心我。”她将郑宜嘉请进了屋,又强撑着精神去给她倒了盏茶。
郑宜嘉接过茶来,余光扫过窗前桌案上的画卷,又瞧见王箬笙红了的眼眶,只能轻叹一口气,道:“情之一事,便是如同我这缠身的病,若是找不到根,将其除去,恐怕要纠纠缠缠一辈子了。箬笙姐姐还有大好的前程,何苦……”
“可是,”王箬笙打断了她,“可是,若是我强争一争,或许结局不一样呢?”
“今日你不是争过了吗?”郑宜嘉是真心的担心她。
“今日算不得争。没有对手,何来的争呢?妹妹说呢?”
此刻王箬笙的眼神已经变了。
郑宜嘉认识她不算久,便也是最近一年两人才走得近一些。
她亦是知晓王箬笙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可是她一个飘零的孤女,无父无母,国相府上也只是暂住。便是有人带着目的靠近,她也断然不会拒绝,只会甘之如饴。
她需要在京中扎根,故而需要朋友,她需要爱,亦需要给予爱。
王箬笙便是她在这晏京城里扎下的根。
“强求来的,终究算不得是好归宿,何不放过自己,放过彼此?”
王箬笙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垂着头,聆听着郑宜嘉对她的字字真言,她又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又如何不知道她是为了她好才强撑着病体过来宽慰她。
可是她被骄纵坏了,纵使平日里装得再好,终究是装的。她想要
的,一定要拿到,拿不到,也要争一争,最好让那东西坏掉,这样便谁也拿不到了。
可是这些话她也不能对郑宜嘉坦言。这是自己心里的恶魔,不能让郑宜嘉知道,她也不必知道。
王箬笙惨淡地笑了一下,道:“知晓了,妹妹自己身体也不好,何必又来看我?我到底是身体好些,便是哭一哭,恨一恨也不会伤着根本。”
“快些回去罢,我哭一哭也就好了。”
郑宜嘉被她推着往外走,末了还是不放心,道:“那你先前说的……”
王箬笙打断她道:“都是些气话罢了,妹妹何时见过我与人脸红的?”
郑宜嘉总算是放心了些,最后道了一句:“姐姐若想忘得快些,当把那幅画儿烧了才是。”
王箬笙愣了愣,把在门上的手兀地攥紧,骨节微泛出青色。她回了一个笑,将肮脏的心思掩藏,道:“知晓了。”
今日皇帝似乎是高兴极了,这头一天的冬日宴便摆到了戌时末才散场,回到青桑园时,便是守园的道姑都回屋歇了去,早回来的屋中也熄了灯睡了,园中空无一人。
徐枳也吃完席便与她打过招呼,说是还有要紧事,要和荆从、沈沐音回一趟玄都观,原本她是想跟着去的,但是一想她是与冯钰约好了上的会仙观,断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便就此作罢。
她还没来得及与徐枳也说道说道今日的事,便是没事先同她打过招呼,就这么来这样一出,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他竟将她从头骗到尾。
他便是那个玄法将军、寻芳博士。章献乃是他为了便于行事,替自己取的道修名号,他真名唤徐枳也,乃是当今皇帝亲弟弟,礼王徐峰的亲生儿子,阿也是他的阿娘惯爱叫的名字。
阿萝也不叫阿萝,唤徐祉萝,乃是徐枳也的亲生妹妹,崇山广场上,宴席将散之时,阿萝还凑过来叫她嫂嫂……那日在街巷中偶遇的夫人便是徐枳也的亲娘,他因没告诉她真名,回去被她阿娘念叨了许久。
乔苑珠想着想着便红了脸,只是她还未到心思神游的地步,反倒是一旁的冯钰,此时此刻竟是一句话没说,垂头丧气的。
冯钰定的是一间两室打通的客居,分了两间卧室,虽分睡两个屋、两张床,却是从一个门进去的。
刚进了门乔苑珠便将冯钰拉到自己的床边上坐下,道:“姐姐,你莫不是见了鬼了?”
冯钰好半天没有回神,还是乔苑珠把着她的肩膀晃了三晃,又因着晚间喝了点小酒,直讲她摇吐了,她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