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小道姑乱我道心·逐影斋(32)
乔苑珠
越听越来气。
从前她跟庄林巧也吵架,大到要不要将她那醉酒的老爹沉塘,小到今日出太阳该穿什么,一言不合便能开吵,两人越说越嘴硬,好几日互相不理人,可从没有哪一次话中带刺,直戳人心窝。
她此刻觉得,庄林巧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达目的,连自己也可以背叛,朋友又算得了什么?
她没再接话,转身就要走。
“晓晓!眼下这一面实属苍天垂怜我,你我缘分未尽,为何不能一笑泯恩仇呢?毕竟我也曾救过你帮过你,为何你要抓着我一处错不放?我的娘死了,爹也死了,知我者这天下唯你一人,我很珍惜这次重逢的晓晓!”庄林巧哭喊道。
乔苑珠顿了顿,手抚上胸口,那处堵闷得慌,一些久远的情绪创口又被撕扯开,令人不得不重新审视。
良久,她转身对庄林巧道:“我说过,我恨不上你。”
“我知那时世道艰难,众人处境皆不同,你当时那么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我也不能骗你,破镜重圆,裂痕难消,你我之间的感情终究裂了道口子。”
说罢又给自己和她都倒了杯酒,同她碰杯,粲然笑道:“多谢你今日的款待,一杯酒,泯恩仇了。”
乔苑珠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朝院门口走去。
她与一个身形单薄、脚步虚浮的书生擦肩而过。书生欲向她行礼,但她脚步匆匆,他虽诧异,但见到庄林巧站不稳,便不作他想,匆匆跑过去扶。
“等等!”
乔苑珠已转过回廊,庄林巧复又跑到她跟前,硬塞给她一个香牌,言辞恳切:“日后你若是有需要,可拿这个香牌来寻我,你我恩怨,今后我愿意慢慢补,你若是还顾念当年的情分,必要时候,该想起来我。”
说罢将她的手松开,由书生扶着回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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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门,乔苑珠并没有直接乘船走,而是踱到一处凉亭,靠在栏杆上吹风醒酒。
她实在不胜酒力,两杯下肚,喝得急,红晕攀上脸颊。好在晚风清凉,能尽数卷走潮热之气。
她在想,庄林巧这人,像蒲草,野蛮生长,浑身充斥着生命力,让人又爱又恨。
庄林巧的娘死得早,爹又是个废物混子,经常彻夜喝花酒,一个不如意就打她出气。她才不忍气吞声受着,常常是她爹打她一下,她力气小,就还回去十下,被打的鼻青脸肿也绝不哭,事后想办法在她爹酒里面下药,有一回药得她爹十天半月没下得来床。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家中应该是无米揭开锅,但是庄林巧每天都有米吃,还能匀出一点来给她送过来。
庄林巧十分爱美。她每天都把把自己收拾得十分体面,头发盘得可爱精致,衣裳虽是粗布麻衫,讲究不了花样,她就自己想办法弄到好看的丝线,一针一线绣上翠雀花。
在乔苑珠刚从公主府出来独自生活的艰难的时候,庄林巧已经是那个镇上的小霸王了,比她大十岁的混混她都不怕,遇到不服的直接干仗,对方往往就被这股混劲吓退了。乔苑珠那时候对她十分仰慕,发展到后面俨然是跟屁虫的程度。
而庄林巧经常挂在嘴边的,奉为人生信条的一句话就是今晚说的那句:“不要怕!凡事都要自己争。”
也就是这么一个精彩的人,最后十两银子把她给卖了。
她被那户人家塞进马车带走的那天,庄林巧一直没出现。马车上,两个家仆一人一边扣住她,她挣扎想逃,喊着她是有家人的,她还有个姐姐,他们却冷嘲热讽:“就是你的好姐姐把你卖给我们家了!十两银子呢!”
她这才停下来。那时她很弱小,于庄林巧而言确实是个累赘,她没有立场怨恨她。
这样的她,如何会甘愿来这不见天日之地,做一只华美的囚鸟?
正思索间,突然察觉到滚烫的气息吹过脖颈,一只手摸过她的背脊,如同游蛇攀上肩头,就要摸到她的胸口。她骇了一跳,“啊”了一声慌忙躲开,转头便瞧见一大腹便便、醉醺醺、臭烘烘的男人朝她扑过来。
男人满脸通红,口中酒气难闻冲头,左拥右抱间,料想不到还能得了空闲,来轻薄耍弄于她。
“小娘子别躲呀,让哥哥……来好好疼疼你!”
男人迷蒙着眼,脚步踉跄,又要朝她扑过来,口中还在喊:“怎得之前来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乔苑珠弯身避开,要往外头跑,可他身边的娇娘,竟也要来捉她,且这男人肥头大耳,身量高大,光是一个拳头就有她脖子粗,几番较量她竟又被逼到角落。
左右不得出,乔苑珠黛眉紧拧,恨恨地攥紧了拳头
“我早听说明月仙居要来一批新的美人儿,”男人舔了舔嘴唇,口干舌燥地道:“福娘当真有眼光,你可真白啊。”
“脸蛋儿好看,嘴唇好看,颈子好看,胸口好看,腰身更好看!”
乔苑珠只觉得心中恶心,可眼下,她胜算实在不多。若是还手,必定会给庄林巧招惹来麻烦,若是逆来顺受,今日必入虎口。
她打眼望向男人的背后,只见到一翩翩折扇公子绕过廊柱,正要往这边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带红斑的小郎君。
折扇公子头戴玉冠,身披金丝,手中把玩所坠更是价格不菲。
贵公子,最是在乎名声,喜英雄救美了。
“乖,过来让哥哥抱抱,赏钱!你是要赏钱!”
这边男人还在纠缠不休,说着要从腰上拽下钱袋,尽数塞到她手中。他身型虽硕大如山,可行动却不便,身后两名娇娘更是身娇体软,乔苑珠一个侧身便从三人中间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