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160)
并不是非常用力,但裁决者也没有抵抗。因此他被打得偏过一边脸去,面颊上涨出淡淡的红印。他也不恼,只是望向姜芜,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您生气了。”
“你知道的。”姜芜说,没有压抑自己的心情,语气冰寒,“我一直是想救你的——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裁决者默然看着她的脸。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姜芜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眶略微红而湿润。沉默在他们之间像是某种堵塞气管的液体那样缓缓流淌,好半晌,裁决者才又勉强扬起了嘴角。
他伸手,去拉住了姜芜刚才打他的那只手,将手掌重新贴合到了那被扇过的面颊上。
那里的皮肤滚烫,肌肉仿佛在抽动。姜芜冷眼看着他,而裁决者眷念地将自己的脸在姜芜的手中轻轻磨蹭着,像是某种柔软的小动物。
他说:“对不起……”抬起头来,眼睛是湿润的。裁决者声音哑然:“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亲爱的女士,您无法改变它,因为我坚定、并且绝不后悔。”
“爱也无法改变我的命运。”裁决者说道,回答了他们之间曾经疑问而探讨的那个问题。他郑重其事,像是许下某个隽永的誓言那样:“——但我终有一死的命运想必可以打动您。”
姜芜默然。裁决者微笑着,问道:“您相信我不会伤害您么?”
姜芜点头。
裁决者接着说道:“您愿意让我通往我应有的结局,
也就是让我死去么?”
姜芜犹豫了一下,点头。
裁决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二人之间距离逼仄。他低下头,贴近了姜芜的额头,以形成了一个亲昵而暧昧的氛围。他说:“请您闭上眼睛。”
姜芜闭上了眼睛,裁决者看着她垂下的、微微颤动的、犹如乌鸦绒羽的眼睫,心里微微一颤。
他说:“接下来的事,请您不要反抗,否则我现在身体有伤,会很为难的。”
淡淡的魔法光辉带着奇特花纹自二人相贴之处静默地逸散,自裁决者的额心飞入姜芜的双目,裁决者幽然开口,声音渺远,像是吟哦诵念某个悠久辽远的古老诗篇。
他说:“有罪之人——”
“你的双目窥探命运的星轨,应当受到裁决,剥夺视物的能力。”
“你的耳朵探听未名的余音,应当受到裁决,剥夺识音的资格。”
“你的灵魂触碰谬误的未来,应当受到裁决,隔绝人世。”
姜芜能够感受到在裁决者的共鸣魔法之下,她如同被绑在绞刑架上的羔羊,茫然而引颈受戮。她听信了裁决者的话,因此竭力让自己不要去抵抗对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魔法,试着去完全地接纳对方所给予的一切。
在裁决者的最后一句话余音未散之时,姜芜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沉浸在了一片全然的黑暗之中——她五感尽失,断开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听不见、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一切了。
第98章
他说:“嘘……”长矛穿……
裁决者看着眼前的女人:姜芜闭着眼睛,看起来安静又温顺。他切断了她的灵魂与躯体之间的联系,使得此时此刻的姜芜看起来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布偶娃娃那样,空有人类的躯壳,却没有意识与灵魂,旁人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
他叹气,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为姜芜交付的这一份信任而感到由衷的喜悦与得意。裁决者贴着她的面颊,嘴唇凑近她的耳朵,像是情人之间说些唯在二人之间流传的羞怯情话。
即使姜芜现在已然听不到了,然而裁决者还说出口了那句他方才未竟的话语。甚至于说,在姜芜听得到的时候,他是万万不敢说那句话的。唯有眼下这看似对话、实则自问自答,向内叩问的情景,他才胆敢开口。
——他说:“您相信我爱您么?”
姜芜自然没有回答,而裁决者也为问句之后的默然而勾起嘴角。他扶着姜芜的肩膀,用最轻柔最体贴的力道推着她,让她靠着一棵树的树干,坐在了泥土上。
做完这些事之后,裁决者重新坐回了他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即使心中怀抱着赴死的念头,然而真正在等待死亡的时候,他却又贪恋地望向树下的姜芜。女人闭着眼睛,意识浸没在黑暗中,而躯体则驯从地被摆放在那里,像是一具关节可动的等身玩偶。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黑色的发丝柔软地垂着。她的眼睫敛遮住瞳眸,在眼睑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在这样一片柔软之中,裁决者想起了她的死亡。
姜芜两次死在他的面前,一次被他杀死,一次为保护他而死。唯有死亡能够夺走她身上盎然的生机,使她陷入一片黑暗的柔软之中,成为任由他人摆布的机械造物。
人的躯体总是雷同的、无趣的,再精妙的外貌、神赐的美丽看久了也会腻烦,血肉是那样无趣的东西,而唯有灵魂有趣又迷人,是无法彻底解读而让人心醉神迷的一个谜题。
……姜芜是他无法解读的一个谜题。在临死之际,他心知自己再无法探究她、贴近她,也无法将自己化作对方的所有物,唯能够看着那赘余下来的躯壳,在心中反刍着那些过往的细节,不由自主地感到幸福。
大概是女神造就了一切吧?拨弄命运的琴弦,让她一次次试着去改变他人的人生,只有女神拥有这样的恶趣味与力量吧?
裁决者如此猜测到,心中竟然流逝了一些对于那高高在上神明的愤恨。他已经猜到了一切谜题的答案,并为此感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