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202)
一开门便愣住了。菲奥纳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她双目赤红,情绪激动,显然是刚刚哭过,手里抄着一把木椅子,直指坐在沙发上的西娜。西娜表情担忧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患有歇斯底里症的不幸女人。听见推门的动静,二人同时转过头来。菲奥纳看见安吉莉娅,尖叫一声,更加愤怒,直指西娜,诘问道:“你一定要把什么东西都从我的身边抢走吗?”
西娜站起来,走了两步,将安吉莉娅挡在身后。她的手背在身后,打手势示意安吉莉娅离开。安吉莉娅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腕,表示拒绝。
菲奥纳看见她们这样亲密的、相互袒护的师生姿态,更加愤怒。她把手中那把粗制滥造的木制椅子往地上一扔,椅子腿的碎片当即飞溅,划破了西娜的露在外面的手与面颊。有一点血渗出来,西娜表情不变,看向菲奥纳的表情甚至是怜悯的。她说:“菲奥纳,容我提醒你,安吉莉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我们争抢的一个什么‘东西’。”
安吉莉娅第一次看见一向自持冷静稳重端庄的母亲作出这样的姿态,不禁惊惧地握紧了西娜的手腕。这样的行为却又激怒了菲奥纳。菲奥纳手中执着一把小臂长的椅子腿,如同握着一把剑。她用椅子腿指着西娜,完全是怒吼,声音已然破音。她说:“你不是已经去翡冷翠了吗,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帕尔纳基?”
“因为我想回来。”西娜冷静地说。菲奥纳越是疯狂、看起来越是狼狈,越是显得西娜平静而体面。这种对比也让菲奥纳愤怒,因而显得更加不堪。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你连安吉莉娅也要跟我抢?她是我生下来的孩子,她应该是属于我,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菲奥纳崩溃地说道。她的目光落在安吉莉娅身上,羚羊似的少女警惕地看着她,像是被她这唐突而不体面的疯狂惊到了,已然看不出平时的爱戴与崇拜。
在安吉莉娅过去的已知里,自己的母亲与西娜老师是旧友。即使她们并没有像正常的朋友那样聚会、拥抱,菲奥纳也表现得像是并不喜欢安吉莉娅与西娜接触的样子,但在二人偶尔的会面中,关系总归还是保持一种成人式的体面。
然而现在菲奥纳的表现,则是显得二人早有宿怨。并且菲奥纳不能释怀,乃至于到了一种行为退行到狂躁的青少年的程度。
西娜作出一副不愿意与菲奥纳说话的样子。她转过身来,看着颇有些怔愣的安吉莉娅,安抚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轻声说道:“你先离开,好么?接下来是大人的谈话。今天的行课先取消,给你放一天假。”
安吉莉娅正要点头,菲奥纳却冲了过来。她猛然用力推开了西娜,西娜始料未及,被推到一旁的门框上,脑袋撞了响亮的一声。然而菲奥纳毫不在意,只是捧住了怔然的安吉莉娅的手。
她下跪了,捧着安吉莉娅的手絮絮地便开始哭泣,泣诉地柔柔说话,作出像是撒娇一样的姿态。“我错了……安吉莉娅,是我错了,回到我的身边来,好么?求你了……”
安吉莉娅能够感受到自己手掌间母亲濡湿的面庞。热的、磨蹭的,毫无尊严。西娜冷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并不说话。安吉莉娅看着菲奥纳的头顶,那些也许是出门时过于急切而凌乱的发丝,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一捧冷水淋过头顶,简直想要发抖。
安吉莉娅声音颤抖,头痛欲裂。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自己的手从菲奥纳的手里抽出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由于失望到了极点而封闭自身的冷漠口吻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菲奥纳平时并不喜欢让安吉莉娅叫自己母亲,她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只有她要求安吉莉娅承认错误、表达忏悔的时候才叫母亲,以示一种身份上的强绑定性与压倒性。现在,安吉莉娅说道:“母亲,您一定要这样不体面吗?这样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你知道你看起来像是个疯子吗?”
“你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你只是想用道义逼迫我。你认为下跪,我就会惊慌失措地求你起来,再滚回到你身边当你的狗吗?”
安吉莉娅每说一句,菲奥纳的脸就白一分。她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抚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安吉莉娅的姿态简直是审判。审判她的罪行,不带感情的法官莫过如此。菲奥纳嘴唇嚅嗫,低喃说道:“不是……不是的……”
她像是握住救命稻草那样抓住了安吉莉娅的手腕,膝行两步。这样没有尊严的姿态,甚至忽略了西娜这个“外人”还在旁边看着。菲奥纳不自觉地落泪了,迷惘地说道:“安吉莉娅,我的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啊……”
安吉莉娅狠狠地摔开了她的手腕,冷笑说道:“我不是你身边的一个人,我是你的一条狗。”
她转过身去,推开了房门,刻意让自己不去看跪在地上颓然哭泣的安吉莉娅,说道:“如果你喜欢跪在这里,那你就跪吧,没有人会阻止你。”摔门而去。
安吉莉娅捂面上了马车。竭力绷着声音,让车夫回总督府后,钻回车厢,痛哭起来。
……安吉莉娅觉得自己并没有犯任何错。她永远都竭力满足着母亲的需求,不忤逆她的任何决定,回应她的情感需求,即使有的需求实在是沉重又荒谬。可是她分明已经竭力做到最好了,为什么痛苦却一阵一阵地向她涌来
她实在是太年轻了、太稚嫩了,她所接受的感情却太沉重了。安吉莉娅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撕扯成两半。亲情是这样让人痛苦的东西吗?安吉莉娅不明白,她也没有与其他的亲人接触过,没有建立起正常的亲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