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250)
她的身体被裹着,蜷缩起来,如同仍在母亲腹中的胎儿。即使并没有接触到任何液体,但她仍旧产生了某种幻觉:她是被包裹在温热、富有营养的羊水之中的。周围的水液会为她提供氧气与营养,她没有窒息与饥饿的风险,可以安全地、没有后顾之忧地沉睡。
在这种莫大而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正似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那样,她陷入了沉睡。
……
姜芜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她被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翅膀挡住了外界的光。她仍然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但身体竟然没有任何的酸痛与不适,整个人非常清爽、舒畅。而当她把裹在身上的那一层翅膀掀开,整个人如从茧中脱身那样钻出去的时候,她便看到了身边被羽毛包裹着的另外一个“茧”。
……血。那将德卡斯特包裹起来的翅膀几乎完全被血浸透。每一根白色的、原本光亮柔顺又美丽的羽毛都被从内渗出来的血液浸润得湿漉漉的,细细的绒毛也缠成一缕一缕的形状。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姜芜一瞬间便想到了德卡斯特来到她的住处,昏迷后在床上,身体自发崩解而出血的情景。
她把裹着德卡斯特的翅膀摘下来。裹着她的那对翅膀是柔软的、温热的,表现出一种死物的特征,她可以轻易揭开,仿若那只是异形的棉被或者什么。然而她甫一真正接触到包裹着德卡斯特的那对翅膀,却怔愣了一瞬。那对浸润鲜血、摸起来湿漉漉的翅膀细细地颤抖着,抚摸上去,能够感受到羽毛与皮肤之下的骨骼与血液的流动。
似乎它真的是活物的器官之一,拥有自己的意识与情绪,此时正因为恐惧而战栗。
她把它强硬地剥离了下来。下面德卡斯特的面庞露出来:他闭着眼睛,少年稚嫩的、清秀的脸上满是血污,连眼睫上都沾有些许。而他的头发、身上的衣物更是完全被浸透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又被血浸着而黏在身上,胸膛露了出来。德卡斯特原本那残缺的地方——他的左心,此刻有一个比原来更大更深重的伤口,可以看见剖口处不断蠕动着愈合又被无名的力量撕开的血肉。这种情形与姜芜曾经看过的、那在她住处床上的德卡斯特的身体状况有所类似。
眼下她没有力量,也不知道能够去哪里找人来帮助他。德卡斯特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他似乎想要握住什么。姜芜伸出手去,那浸血的、皮肤粘腻的手便轻柔地握住了她的两根手指。少年的手有明显的骨节的形状,皮肉的生长跟不上骨骼,便使得整只手如同纤细柔软的嫩竹,似乎可以徒手捏断。德卡斯特在昏迷中皱着眉毛,咬着牙关,额角冒冷汗,脖颈颤抖,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一握住姜芜的手指,便用了些力道。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捏着姜芜的手逐渐用力,甚至血管从皮下狰狞着冒出来——
“咔擦”的清脆一声,姜芜的其中一根手指的指节似乎是脱臼了,也许还有骨裂。
姜芜脸色一白,却没有发出痛呼。然而这清脆的一声如同某种警醒的铃声,德卡斯特的眼皮颤抖起来。能够看到他的眼珠正在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眼皮下面活动着。最终,他从喉咙里咕哝了两声,醒来了。
甫一睁眼 ,他便看到了半跪在他面前,面色略微苍白的姜芜。姜芜见他醒来,便笑了笑。德卡斯特先是茫然,目光挪到他们相连的手处便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松了手。随即他便看见了姜芜那脱臼的、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着的手指。
他那张狼狈不堪的、少年的脸上浮现些许不知如何定义的潮红。德卡斯特先是心虚地抬头看了姜芜一眼,再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指。治愈的术法流转而出,自相连处涌现出无尽温暖,她的伤被治好了。
自德卡斯特醒来之后,他胸口处那个大洞也停止了毫无理由的撕裂创伤,而是快速地进行自我治愈起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里便修复如初,重新变成了姜芜所看过的、那在左心处有一个光洁而残缺的伤口处的样子。
德卡斯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他低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对不起……”
他看了姜芜一眼,又飞速地低下头去。这样子真像是犯错的孩子,冲刷了他一直刻意表现出的冷静、理智、自持的模样。他小声地、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只是意识不清,想要抓住什么。不是刻意想伤害你的。”
“没关系。”姜芜慷慨地说。她甩了甩手,骨骼噼啪作响,很流畅、没有任何问题。她说:“帮我治好了,我就暂且原谅你。你不是想要杀了我么?那伤我一下,也就当作是杀人的前兆和预言了。”
德卡斯特的脸上泛起难堪,他辩解道:“那不一样……!杀人是杀人,伤人是伤人。杀人可以带来死亡,所以是正确的。但伤人只能带来疼痛。女神教育我们,不可伤人,凡伤人者亦会被他人所伤。”
再争论下去,又要去讨论那些有关他们理念的根本上的不同了。姜芜不想去争辩这个。她叹了口气,遂开始问自己关心的问题:“你为什么那样?我的意识是,身上出现没有缘故的伤口,流血。你你是每次睡眠时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即使这是梦的神国,但这位少年德卡斯特,与现实里的德卡斯特既然都是德卡斯特,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想必其受难的原因也有相通之处。
德卡斯特学着她的样子,粗鲁、大大咧咧地在树根旁坐下,脊背靠着树根。那两对被剥离在地上的翅膀消弭了,重新变为了两根羽毛,只是其中上面染血,有着并不美好的红色。它们被捏在德卡斯特的手心,便就此消失。德卡斯特摇头,否决了姜芜刚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