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257)
她白日里并没有实际意义上地做什么事,但在思考问题与出神之间,仍然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困倦的、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芜听见了“咚”的一声,什么东西磕在树木上的、略微清脆的声音,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什么砸在了她的身上,险些把她砸得吐出一口血来。
姜芜惊得睁开了眼睛。她愣住了,德卡斯特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少年闭着眼睛,贴近了才发现他比姜芜想象中的要更加清瘦、伶仃。他的头发散落着,侧着脑袋——姜芜疑心刚才听到的那一声是他的脑袋磕到树木的声响。即使在昏迷之中,德卡斯特却仍然皱着眉毛,脸色纸白,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姜芜猜测他是太逞强了,孩子的身躯支撑不住过度的消耗,才晕了过去,从树干中掉了出来。
她小心地挪动着身子,将他从自己身上搬下来。然而当德卡斯特完全地被平放在地上,姜芜准备把盖着自己的那层被子裹在他身上的时候,她看见了德卡斯特从长袍下面无意识露出来的半截小腿。
还是没有完全长开的孩子,骨骼柔软,血肉薄薄一层,贴在骨骼上。只是……姜芜反复看了几遍确认,事实无可辩驳,那只露出来的小腿,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地。
姜芜小心地抚摸了一下。微凉的、正常的人类皮肤的触感。然而它的确是透明的,在巨树果实的荧光下能够隐约看见小腿下的地面。整个肢体呈现出一种浅淡的、不易察觉的色泽,如同被谁用橡皮擦去了一般,甚至有了些脆弱的美感。
姜芜瞬间想到了白天那个幽灵般的女孩。她比德卡斯特的症状要严重许多,是整个人都是透明的、色泽也更加浅淡。但无可否认,他们所具备的,绝对是同一种病症。
德卡斯特拒绝为那个女孩治疗。他声称自己“做不到”。看来当这种病状出现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同样“做不到”。他脊背上那些被树藤刺穿的伤口已然自体愈合,看不出有任何伤痕。而这截透明的小腿却始终存在着,是盘踞在圣子身上的、一个不可驱散的幽灵。
……这样想来,他说的那些抨击女神的话语,也并非是完全在为那女孩辩护,有物伤其类,
怜悯自己的要素吧?
正当姜芜小心地将他裹好时,昏迷中的男孩从喉咙里发出明显的、抽气的声音。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意识不清地发出细碎的声响,醒来了。
他迷迷糊糊、意识不清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正跪在他身边的姜芜。两相对视之下,德卡斯特面色煞白,他说:“你都知道了?”
第160章
我接受,会有新的、更……
德卡斯特面色纸白,浑身冷湿。姜芜如此明显地在他的腿边,他甚至不能自我辩解这一切只是凑巧,姜芜没有发现他身体的异常。他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在思考自己能怎样解释,最终,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你所见,我也正在遭受‘天罚’。”
他的目光长远地延伸出去,看着远处的窗外,拒绝与姜芜对视。他说:“也许我也是对女神的虔诚不够,因此获得了这样的结局。”
姜芜摇头:“你才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我是看着你成为你人类的。我想你并没有犯什么会引发‘天罚’的大罪。你甚至还没有成熟,变成大人。”
他们对视了一眼,相互试探着,而德卡斯特的怯懦与犹豫尤其明显。因为姜芜在这里的身份是局外人,她并没有一个正规的身份,表面上也并不参与到教会的系统之中,加上这位德卡斯特实在是个孩子,甚至没活过几天。她想她能够比对方更轻松地说出某些东西。于是最终还是姜芜先开口了:“我想我们想的是一样的东西……我来说吧。如果我猜错了你的想法,或者你畏惧于我说的话,你也只需要声称我僭越、亵渎女神与教会的信仰,从而惩处我就好了。”
“——‘天罚’并不是女神降下的,有关信仰的惩罚,而是祂也无法解决的问题。祂为了维持自己全知全能的形象,才对信徒撒谎了。”
在听这些话的时候,德卡斯特闭着眼睛。似乎借这样的方式,他就能够逃避这话中对于神的否定意味。但眼下的状况是,倘若他肯定女神的话语,那么则说明他对女神的信仰不够虔诚;而倘若他否定女神的话语,这“否定”的举动本身,又已然足够不敬。
这可怜的孩子,既无父母也无亲朋,刚刚被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还未曾与他人建立联系,只怀着也许是天生而来的、对于神明的信仰,便连这唯一的坚信之物也出了差漏。如今他陷入两难之中,前后都是信仰上的绝境。
见德卡斯特不说话,姜芜叹了一口气。她说:“比起想你是否信仰虔诚的事,你更应该想想怎么救自己。你自己的共鸣没办法治疗这个‘天罚’,而女神为了维持自己话语的正确性,想来也不会为你治疗。如果你的确受的是和那女孩相同的天罚,那么你们都会逐渐透明消散,最后死去的。”
她停顿了一下,想起了德卡斯特对于死亡的态度,忽然有点不确定:“或者说你根本不想活着……?”
“但这样死去,并不是正确的死亡。”德卡斯特显明地非常抗拒:“我能够接受我因为报废而死去,或者因为女神与教会的命令而牺牲。但我不能接受我这样荒谬地死去。并且倘若我如此死掉,属于‘德卡斯特’的灵魂与躯体碎片都会因此消散,那便不会有新的德卡斯特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