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264)
看见她这副模样。女神只是一笑,在祂动作之间,那脸,那眼眸、长发与身躯都又开始改变,连声音都变了。一个红发碧眼、五官俊美的男人出现在了姜芜面前,眨眨眼睛望着她,表情是毫不掩饰的依恋之情。
这是那位在贵族之乱中死去的裁决者。
姜芜以仇恨的眼神直视着神,而女神晃了晃脑袋。祂重新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祂将脸贴在姜芜的大腿上,手指随意地把玩着沙发布套垂下来的流穗。祂撇着嘴,看起来竟然有点伤心,遗憾地说道:“我可是在竭尽心力地讨好你、诱惑你呢,可是你一点也没有动容的意思。”
姜芜摇头,她说:“我绝不会因为这些蠢事而动容的……”
在女神看来,似乎只要祂变成姜芜有所好感的人的样子,就足够让她欣喜了。当神的岁月太过漫长,即使祂曾经是人类,现在也忘却了人与人之间重要的应该是感情与共
同经历的记忆,而非简单的外观。祂简直是摆弄制造出了一个又一个自认为姜芜会喜欢的玩具,便认为这足以成为诱惑。
见姜芜拒绝,女神也不恼怒。祂站了起来,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变出了能够扎头发的木簪,将长发束在了脑后。那种束发方式和木簪都不是这个国度所流行的,而来自姜芜与祂原先所处的那个世界。祂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朝姜芜随意地挥了挥手,说道:“好吧,看来是我不懂你了。总之你已经答应替我当三天的神,这个可不能反悔。我先离开了。”
祂的手放在那面白墙上,那里便绽开一道门扉。还不等姜芜说些什么,祂已然走出了门扉,离开了。
姜芜一个人茫然地坐在沙发上。
她能够感受到女神的权柄正留在她的体内,只要她想,便随时可以调用。她能够借此做到任何事……姜芜站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云层与模糊成一个点的太阳,此时仍是白昼。她忽然产生了一种直觉: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让此地顷刻变为黑夜。
即使她的确拥有了这样的权柄,一瞬间升上来的自满与游刃有余的想法仍然让姜芜有些悚然。想来女神在这样的想法中浸泡多年,因而失去了对微小的、具体的人类的怜爱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在女神走之后,姜芜试着去抚摸白墙,寻找出去的方式。可惜对方并没有交付她有关空间的权限,因此她有做到一切的能力,却仍然被困在这不大的、圆环的房间里。她试着去使用那些现代化的电器,随即沮丧地发现它们几乎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废铁。即使它们的插头接在电源上,煞有介事地亮着运作的提示灯,然而一切仍然是被制造出来的赝品。冰箱里空空荡荡,亦没有制冷的气体被吹出来。本应该播放影片的电视无论怎么摆弄都没有反应。一切根本只是模型玩具而已。
姜芜最终还是坐回到了沙发上,整个人窝进去。女神创造出的家具都非常舒适,躺上去很软,自然地包裹全身。姜芜闭上了眼睛,将意识沉入女神所给予的权柄之中。
她又恢复到了那种“上帝视角”的状态下。
就心理感受而言,当姜芜感受过成为神的视野之后,当她重新回到作为一个人的感官之中,她甚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烦闷。那种感受就像一个人从前生活在平原上,一放眼就能够看见荒野的尽头,而骤然被转移到了群山之间,思维与意识的边界都被限制,因此感受到被束缚的痛苦。
对于女神与凡人而言,女神是旷野中无所限制的神明,而祂的子民不过脚底丘壑中挣扎的蝼蚁。视界会塑造精神与价值观,也因此,女神思考问题与看待世界的方式与蝼蚁们区别甚大。
姜芜仔细地看着神之视界下的梦国。
那些遭受“天罚”的不幸者,他们在现实世界的对应体也缠绵病榻、精神不济,几乎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而此时此刻姜芜已然看到在梦国的他们惊喜地大叫、欢欣鼓舞地看着自己复原的、显影的肢体,又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并且涕泪横流地感激女神的仁慈。姜芜将意识凑近了一些,便听到他们喃喃自语,认为是自己日复一日的祈祷与忏悔感动了女神,让祂收回了天罚。
“……”姜芜想叹气摇头,只是她现在没有人的构造,连这最简单的行为也做不到。
总之,女神是一个信守承诺的神,祂实现了祂交换的承诺……姜芜寻找着少年德卡斯特,那是她要求收回天罚的主要原因。
整个梦国对于姜芜来说都是一览无余的,她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去搜寻。然而她并没有找到那个瘦削的少年身影。姜芜愣了一下,心想他不会是死了吧?!……她最终在第三层世界找到了德卡斯特。
准确来说,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白墙的距离。在姜芜进入白墙之前,德卡斯特正因为面见女神而跪倒在地,表示自己的虔诚。而此刻他还在那个位置上,呆呆地坐着。
论时间来算,从姜芜进去,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但德卡斯特表现得似乎丝毫没有离开过、甚至没有挪动过自己的位置。他只是坐下了,抱着自己的一只膝盖,看着自己露出来一截的、已经完好如初的光洁小腿。
他在流眼泪。
姜芜哑然。少年默然哭泣着,长发在身后随意地披散着。他哭的时候也是安静的,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流眼泪,鼻子和眼皮都很红。圣子阁下看起来和一个伤心难过的儿童没有任何区别。
姜芜勉强将自己的意识分出一点来,控制自己的身躯。借助神的视角,她能够看到自己的身躯眼神呆滞,机械又艰难、像一个报废的人偶那样往前走着。这种以第三人称视角看着自己的感觉非常微妙,而用一丝微薄的意志操纵着身躯的感受更是晦涩而僵硬。最终,她操纵着自己,让自己站到了一个离德卡斯特非常近的位置,他们之间几乎只剩下一堵白墙了。姜芜敲了一下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