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290)
在无数纷繁的碎片之中,姜芜最终精准地沉入了代表着昔拉的那小小碎片之中。它的记忆实在是太少,姜芜从前也对它的经历一无所知,于是这实在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而当姜芜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即使她在心中已经有了千种对于昔拉过去身份的预设,她仍然怔愣了瞬间。
她站在一所民居的庭院之中。这民居非常朴素,是在乡村常见的那种制式。在去往翡冷翠、成为大主教之前,姜芜也曾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过。
而庭院的主人,正在姜芜的不远处。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她闲适地躺在一把椅子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她的容貌并不出众,脸上有着小小的雀斑。她的身体介于“丰腴”与“肥胖”之间,但看起来并不浑圆到令人讨厌,反而有着某种女性独特的美丽。
即使她的身体各处都有着明显的脂肪,但她的腹部,却比其他地方更鼓起了一个惊人的弧度。通常情况下,这便可以认定,她怀孕了。
而姜芜所感应到的、昔拉那干瘪而并不完全的意识也近在咫尺。她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什么意识不全,并不像其他恶魔那样拥有完整的思考能力。
——它是那女人腹中,尚未出生的婴儿。
第181章
我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见……
——我想出生。
——我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见这个世界。我想成为真正的人类。
——我想要融入世界之中,成为世界的一部分。我想要毫无阻碍地与他人拥抱。
那女人看不见姜芜,对她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自然没有任何反应。这只是昔拉的记忆,而她也不过是记忆中的一段幻象。在温暖的阳光之中,女人只是兀自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种自然所带来的宁静。在一片寂静之中,姜芜却能够听到在她的腹部,还未出生的孩子呢喃者自己的愿望,不甘的、渴求的、绝望的……只是想要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愿望。
姜芜终于明白了为何昔拉的意识是残缺不全的。她从前以为也许是对方受过伤,接受过精神方面的冲击,因此神魂有损。这也是最常态的、通常情况下的可能性。她从来没有想过,昔拉的意识之所以残缺,是因为它还没有长出完全的灵魂。
当女人孕育胚胎的时候,她们的孩子的身体在她们的腹腔中成长成型,而灵魂也随之填充进来。在女神所统卫的世界,死者的灵魂被生命的巨树吸收,再重新组合,成为新生命的灵魂的内容物。每一个新生儿都会在诞生之刻被均等地分配到独属于自己的灵魂,或者说,灵魂找到自己新的居所。而新生的灵魂胚芽则是会在仍处于母亲腹腔中的胎儿身躯之中寄生,并随着自己的肉身一同长大,并在胎儿诞生的那一瞬间真正完整。
昔拉的状况,便恰好与那些还未出生的婴儿吻合。它的灵魂尚且不是完整的,没有真正发育成熟。它没有性别,没有相貌,亦没有如常态的生命一般的思考能力。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它并不是一个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而是一个未曾出生便已经死去的胎儿。
——母亲、母亲。我好想要……被你分娩。
姜芜与昔拉的灵魂相通。她能够感受到,它陷在记忆的迷惘之中,正对外喃喃自语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所凝结出的渴望。可是非常不幸,这只是它的记忆,而非真正可以改变的“过去” 。它的呼喊正是一个人回忆过去时内心不甘的祈愿。除却同样被排除在场景之外的姜芜,没有人能够听见它的声音。它的母亲更只不过是一个记忆中的影像。
昔拉的母亲,那臃肿的农妇眯着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吱呀”一声,庭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长相平凡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也同女人一般穿着平民中流行的麻布衣服,皮肤被劳动的阳光与磨砺打造得发红粗糙。他刚一进来,就用一种令人不快的眼神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女人在衣物下起伏如同春山的身体曲线,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唾液。
而在这种粗鲁的打量之下,女人却只是悠然地一笑。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腹部累赘的胎儿让她做这个动作的时
候感到一阵目眩,便扶着椅子撑着脑袋呆了片刻。男人并不表现出体谅与关心,他只是走到了女人的身后,用手往前搂住了她的整个身体,竭力将自己的身躯与她相贴,笑道:“你怀孕了,这次是谁的孩子?你不会想要把它生下来吧。”
女人粗鲁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她那张五官挤作一团的面庞不耐烦地作出拒绝的表情,哼了一声,没好气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等到下一次有教会的人来的时候,我就去把孩子堕掉。”
……姜芜明白了她的职业。
人类在学会商业贸易之前,在出卖种种货物之前,最先学会的,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而眼前的女人的职业就是如此。这件潦草简陋的屋子里也摆着有明显使用痕迹的农具,而屋檐下还放着正在晾晒的农作物。显然,她并不是完全靠出卖自己过活的,而是也在参与劳动。她同时进行着两种在普世定义下评价不同的工作。
这件庭院中没有男人日常生活的痕迹。她也许没有丈夫,也许丈夫死去了。女人没有能力一个人靠劳动一个人负担起自己的生活,便在间歇的时间里也出卖自己的身体。无论是她的姿色,还是她所处环境的生活条件,都不允许她仅仅靠出卖自己便能够获得尚可的生活条件。于是她不得不在同时受着两种磨难。或者说,用另一种说法,她是寻找了不同的男人来充当起自己丈夫的责任,以此保证自己的生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