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339)

他牢牢记住了鬼的声音，鬼身上的气味，鬼走动时那种细碎的声响，脚踩在地上所发出的节奏。好在来到翡冷翠之后，德莱便开始接受特殊的教育：怎样从微表情中看出他人的情绪，怎样掩饰自己的情绪，怎样最快捷地让他人对自己产生好感……一切文法、算术，种种种种，他都只学了一个粗浅，却精通于人类的本身，精通怎样分析人类、模仿人类、讨好人类。

即使不知道那只鬼的面庞，德莱仍然可以用这些微小细碎的细节来寻找鬼、与他相遇的任何一个人进行比对。非常遗憾，一无所获。

在成长的过程中，德莱因为自己的外貌也曾经被管束他的贵族商人期待过他是否能够获得高强的共鸣法术，拥有超人的天赋。毕竟他拥有着那样一张脸，即使是神也许也会为之驻步。但非常遗憾，他没有获得任何超人的力量，一丁点拥有共鸣法术的可能性都没有，是个完完全全的只有一个外表的废物。

德莱感到好笑，他这从小就亵渎圣子的赝品，怎么会对女神拥有虔诚的信仰，乃至于深厚到能够拥有共鸣的程度？倘若他真的有那么信神，那么虔诚，那么他应该在小时候就自尽才对。

为此他暂时的“主人”大失所望，又不能够殴打德莱，以免破坏他的身体与面颊。于是主人令他断食，用饥饿折磨他……德莱对于饥饿并不陌生，在他小的时候，作为“圣童”的时候，假神父为了避免他露馅说出些什么，自然不肯让他与村民们接触，声称“圣童不应该沾染世间的污秽”。在村民们邀请假神父去用餐的时候，他就假借让德莱祈福的名义把德莱关在小房间里、或者破旧的教堂里，当他吃饱喝足、酒气醺醺地回来的时候，再给德莱吃他在饭桌上带回来的一点残羹冷炙。

在翡冷翠的贵族府邸的房间里，在无数名贵的家具中，德莱穿着漂亮的礼服。他实在是漂亮，为了让他与圣子德卡斯特无尽地相像，于是主人为他聘请了负责他礼仪指导与服装穿搭的老师。圣子阁下尚且拥有狼狈的、不体面的权力，人们会说他因为忙于救人与奉献，失去了表面上的体面，但心灵确实高洁的，然而德莱却并没有这样“不体面”的权力。他需要永远是美好的、是高洁的、是美丽的……

德莱端坐在镜子面前。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这是他日常所惯有的一种姿态。他戴着蕾丝的领结，礼服束得他肋骨发痛。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的皮肤其实很敏感，在穿戴这些华美的衣服之后总是会起荨麻疹，又痛又痒。但是这是无足轻重的，圣子阁下并没有这样的症状，因此他也不能有，他的穿着、喜好、一举一动的小动作都必须与圣子阁下一模一样。

圣子阁下喜欢清香的味道，很冷、很清，他的仪容正适配这样的香气，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高贵而淡漠的感觉。毕竟他是活了百年以上的人，比起正常的人类更加接近所谓的“神明”。于是德莱便不得不也喜欢这样的香气，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有佣人在他枕套上熏上相通的气息。

那种温暖的、像是被火烤过的木头的气味是德莱很久没有闻到过的了。他想过，即使自己再闻到那个气息，也许也认不出来了吧……他现在能够仅仅通过嗅闻，便判断出香水的原材料、香型以及品质，但在童年的夜晚所问道的那个味道却是永远模模糊糊地存在在那里，只给他带来一个比喻、一个留影，他作为调香的好手，却也无法复刻那样的味道。

难道是因为他遗忘了，所以鬼才不肯来见他么？德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一笑。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美、很端庄，是一位经典的贵族美男子形象，气质中又带着超人的高洁。他脸上永远带着一种德卡斯特式的温和微笑，背也挺直，好像正在接受无数的检阅。但实际上他只是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自己没有完成那拼尽全力也无法完成的模仿任务，而被赐予了断食的惩罚。

饥饿让德莱的胃部痉挛起来。他略微地拧了一下眉毛，感受到一股酸水想要自己的食道末端冲出来，他压抑着这样的欲望，因为这实在是不雅。德莱看了眼镜子后面摆放着的那些书籍，他并不是那么聪明、那么善于学习，因此在学完了基础的文法、阅读完了那些贵族与主教必读的书目之后主人便不再强求他看书学习了，毕竟一个漂亮的蠢货总是比一个在书里学会了诸多方法论、诸多知识的人更加好控制。

德莱也不喜欢看那些晦涩的书籍，反而，他买了一些童话故事来看，似乎是为了弥补自己贫瘠的童年——即使这件事引起了他主人的嘲笑，对方发自内心认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读的书也无限低智。在那些童话故事里，德莱读到了一个故事，是一座岛屿，上面住着一只小飞侠，孩子们在上面生活得快乐而幸福，但当孩子们长大之后，他们便不得不离开这座岛，因为这是孩子们才能玩耍的乐园。一批一批新的、童真的孩子们进入岛上陪小飞侠玩耍，像是潮水一样涌来又离开，而小飞侠则永永远远居住在岛上，享受着快乐与幸福的无邪时光。*

德莱经常怀疑自己，是否是因为自己长大了、不够天真了，所以那只鬼不愿意来见他。毕竟从前他作为圣童的时候，即使已经担负起了冒充的罪责，然而却仍然勉强算是一个受害者，毕竟孩子是不能反抗大人的。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主动地模仿德卡斯特，开始学习对方，憧憬对方，又仇恨对方，他的主人曾经也问过他是否坚持要对圣子阁下进行学习，毕竟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