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差的我收集西方恶魔(83)
他问:为什么唯独是我没有觉醒“共鸣”呢?这些修道院里愚蠢的虫子里,我自信我是对您最虔诚的一只。但为什么偏偏是我被留下了?我真的太痛苦了,求求您饶恕我吧,让我解脱吧……如果您仍然不肯让我与您产生共鸣,那让我去死,我也是愿意的……
莫名的,在不断的叩问之中,五十号想到了哥哥的脸:他的哥哥,业已进入教会工作,承担了一个并不算被重用的工作。他拥有共鸣的力量,却并不表现出对女神有多么的信仰。反而,他总是说着什么“辜负”、“欺压”之类的话,说着什么女神对贵族的迫害,哥哥便不得不表示愤怒与痛苦。
五十号也正在愤怒与痛苦。他感到自己到了某一个边界点上,只需要纵身一跃,就可以获得解脱与自由。
他的理智让他不能再往前了,但愤怒与痛苦支撑着他。五十号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个人偶,被自己的情绪牵着鼻子走。他向着精神的深渊纵身一跃——
他的世界观、灵魂,轰然倒塌。
他听到了福音。不是女神发出的,而是他自己的喉咙发出的。五十号听到了无数与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在时空之中发出的悲鸣。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一整个家族无数个世纪的血泪涌入这个少年的灵魂之中,五十号一霎那之间明白了一切。他的灵魂被涤荡了。
他获得了“共鸣”。这共鸣不出自对女神的信仰,不来自神的力量。它是贵族血脉中隐藏的宝藏,他与自己家族的所有人共鸣着。他们的痛苦是无尽而拼尽全力的振动,而他是被撞便震颤与释放音响的巨钟。
第50章
裁决者(3)然而在所有的光辉与荣光……
四十七号看着身下一动不动、连被殴打时肌肉下意识的颤抖也没有的五十号,感到了一阵恐惧的战栗。
他死了,还是……?他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看见的事,无论是这低微的生命凋零了,还是其他的像是奇迹的、他不愿意目睹的可能性。
他下意识依照五十号脖颈上的指引又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按图索骥一般,溯源刚才的暴力,以此证明他仍然是这场战争之中的强势者,可以轻易控制对方的生命。
五十号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绿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没有愤怒、恐惧、痛苦。没有他一贯熟悉的对疼痛的瑟缩。一片空白,这种空白让四十七号感到陌生又恐惧。
五十号只是看着他,安静地垂下眼睫。四十七号试图从记忆中搜寻与这表情雷同的情状,而悲哀地找到了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结果:这是看虫子的眼神。
每当他们修道院内这些孩子打得你死我活时,那一旁教导他们的神父便是这个表情。即使有人在这个过程中重伤,甚至有死去的风险,他也只是轻抬一下眼皮——大概意思也就是:“我知道了,所以呢?我不在意。”
他发自内心地不把自己的生命与男孩们的生命等同,认为他们都是低劣的生物,便不把他们的流血当成流血,纷争当作纷争。他看他们的眼神像是看虫子,虫子们撕咬又彼此殴打,而他这围观者在一旁想,只要往这蚁穴中倒入一满杯的开水,它们无趣的斗争便会停止,一了百了,不再制造出任何惹人讨厌的声响。
四十七号痛恨那个眼神,这让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他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愤怒,挥拳向着五十号的眼睛砸去——
在他的拳头要接触到对方的上一刻,不过半根手指的距离。四十七号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皱缩颤抖:他的动作被迫停住了,像是神按下了他节律的暂停键,他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了,甚至连张口说话都艰难,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好像他是被凝固在水泥中,无法做出一点动作上的更迭。他完全被压制了。
五十号看着他,目光还是那么宁静。
那双瑛
绿的、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眼睛从前让四十七号感到安心。那样软弱的色彩,正是他可以击溃的、可以掌控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胃因为恐惧而痉挛起来:那绿色在他眼里化作了毒蛇牙齿上的腺液,一击毙命,杀伤百万,他是被伏杀的人。
五十号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里闪烁着的是……怜悯。他说道:“有罪之人,我将裁决你。”
他的声音还是那少年的稚嫩声音,四十七号却恍惚觉得对方的声音像是某个巨钟被敲响时发出的回声,让他产生了嗡嗡的耳鸣。他们在这个近在咫尺、可以感知到对方的颤抖与呼吸的距离下,五十号向外伸手,做出要握住什么的手势。
皎洁的月华落在他的掌心,凝结,化作了一把锋利凝练的长刀。五十号将刀柄握在手中,看着锋刃雪亮的光华,感到自己正在握住了某些从前从来不了解的东西,并为此感到由衷的喜悦与欢快。
他握住了……权力。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之王。
四十七号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刀果决地刺穿了胸膛。倘若就此了结还好,死去,一了百了。然而他的意识非常清醒,能够感受到自贯穿处生长的内脏与血肉是怎样被切开的,他承受着痛苦,没有晕过去与死去的权利——他在接受裁决,是犯人,即使要解脱,也应该等在一切结束之后,在经历了所有裁决之后,再获得安宁与奖赏。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忍耐一切。
那刀在他的身体之中,散发出惊人的热量,炙烤着他的皮肉与内脏骨骼,像是微缩渺小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