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498)
这位年轻的城主依旧是纯粹的,他想,也依旧像是“希望”这个词本身,就像自己开始希望的那样。这些好的部分,没有被任何糟糕的“真相”磨灭。至少现在没有。信任也是。为了保护对方身上的这份纯粹,他必须隐瞒一些事,就算因此失去一部分信任,就算是不顾对方的意愿的擅作主张也好,他都想这样做。毕竟自己那些任意妄为的部分,早已经在他的灵魂里根深蒂固。
于是,他只能躲开对方眼睛里传递出来的坚定,用最不恰当的方式避开了帝坎贝尔急于从他口中得到回答的问题,选择了开始的那个,一个相对容易回答的问题来转移话题。
“其实这几天我都在——那里面。”他边说边转身走向壁柜的位置。
“什么?”帝坎贝尔还沉浸在刚才的剖白中,只能恍惚地跟在他后面。
“就在那个壁柜里。”阿达加迦说。
“你说什么?”帝坎贝尔终于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到:“你说你在柜子里,呆了十天?”
“是的。”阿达加迦毫无愧意地回答。
“整整十天?”帝坎贝尔惊呼。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表情始终平静的不可思议。
“当然,肚子饿的时候,我会出来找东西吃。”否则帝坎贝尔就不可能在厨房抓到他。
帝坎贝尔胸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大力反复重击,挤压出他肺里所有的空气,并扼住了他的咽喉,完全没有办法像对方那样平静。
之前阿达加迦出现过好几次古怪的“发作”的时候,他显然已经注意到对方身上古怪。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他厌恶什么,或者排斥什么的表现。就像自己被触及逆鳞就会发怒,会失去理智那样。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反而更像是他曾经从过高的地方跌落地面,内脏和骨头都被粉碎,皮肤却还包裹着那些损坏的部分。
没错。帝坎贝尔想,就像那些风精灵说过的一样,阿达加迦的灵魂已经过于残破,那些塑造他的“根源”的已经损毁,以残片的方式散碎在各处,却用一个顽劣、平静,甚至是过于坚强的表象粉饰了起来,不留丝毫破绽。
帝坎贝尔不自觉想起西乌斯中央城堡坍塌之前,在风与火的漩涡中双目失神的阿达加迦。
第267章 缺失之风(35)h
那时候他以为是跟此前地下洞窟里一样的“失控”,或者是那些与“别保护我”类似的部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失控”的状态。但是后来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那些肆虐的风摄取大家的魔力因子的时候。只是到了最后,他终于察觉到那些细微的区别——即便阿达加迦的眼睛没有焦距,可他实际上已经认出了自己,否则就不会在城堡的火焰里提到“诺迪”,后来也不会担心自己的苍蓝火焰失控。
那也就是说,失控的从来就不是阿达加迦情感,是更加庞大却不可言述的灵魂。而就像自然精灵们说过的话,魔法是源于灵魂的想象力,而“独一风系”的力量之所以如此少见,恐怕也是因为它全部源自于灵魂本身。
帝坎贝尔震惊于自己所揣度到的答案的同时心底冒又出另一种假设:这是不是在证明“独一风系”之所以如此罕有又不可效仿的原因,其实是灵魂本身?还是说是那个被自然精灵们称之为“听风者”的力量在左右一切?
“我能要一件柜子里的东西吗?”阿达加迦的声音唤回了帝坎贝尔注意。
“什么?”帝坎贝尔有些恍惚地问。
阿达加迦请风精灵们帮他打开壁柜,拉着帝坎贝尔走了进去,一起停在那柄悬挂的细剑面前,说:“我想要这柄精灵剑。”
或许,已经是时候了。他想。他终于能寄希望于这柄剑,就算是厚颜无耻也好,他需要它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勇气。即便他还没有资格佩戴它。
“可那不是‘独一风系’、是你的徽记吗?”帝坎贝尔愣了一下才从对方微怔后又迅速掩饰过去的表情里察觉到关键所在。
“我以为原本就是你的剑?”他问,“结果并不是?”
“……的确不是。”阿达加迦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根本没有资格佩戴那柄剑,就是想带在身边,偶尔看看……”
带在身边?还有偶尔看看?他的话里有太多隐藏的深意,让帝坎贝尔无由来感到不快。
他盯着阿达加迦问:“那它以前是谁的?”
“我……不知道。”阿达加迦错开视线。
“你显然知道。”但对方也显然不会说出来。帝坎贝尔知道。几乎在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答案。这让他感到更加不快了,并且这种不快随着他目睹对方用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怀着崇敬与忐忑的眼神盯着剑开始成倍发酵。
“我只是想要一并精灵剑而已,”阿达加迦用一种故作出来的贪心口吻说,“看这柄还不错就……”
“你需要就拿吧。”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满口谎话的伪装,“不止是剑,其他的东西也可以。柜子里的东西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他有些负气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再把自己关在柜子里,或者其他类似的地方。只要不是在野外,你要睡觉就必须去床上,要吃饭也必须去餐厅。一切都必须按照常规来。可以吗?”
“什么?”阿达加迦一时无法理解小城主这些奇怪要求的用意。
“回答?”帝坎贝尔耐心在对方的犹豫中彻底告馨。
阿达加迦叹气:“知道了。”
“很晚了,休息吧。”帝坎贝尔刚说完就一改气势汹汹地说教态度,甚至如同落荒而逃那般,飞快的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