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542)
他松开了帝坎贝尔的手,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那样,在原地来回踱步。
“不过,也不全是假的。”他又说。
说真话对他来而言比张口就来的谎言困难百倍,他只能通过反复修正自己的话来寻找恰当的开头。
“可它也不是真的。”
他说到这里再度停了下来,然后他做出了一件在帝坎贝尔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走到了窗边,背身滑进了窗台下的阴影里,就那么曲着腿,抱着那柄剑,坐在了地板上。
他的行为完全是无意识的,直到帝坎贝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把他“一整团”的抱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显得有些窘迫,却并没有掩饰或者辩解。
“小城主,我……”
帝坎贝尔盯着阿达加迦的眼睛。他知道对方想道歉。后者因为前者眼底不满的谴责,咽下了后面的话。
阿达加迦这一连串的举动,已经让帝坎贝尔明白了一个事实:对方显然是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这种无意识的举动,因而才不愿意提起这些会让他显得很怪异的话题。只是即便明白,他依旧无法自控。就像帝坎贝尔自己的情绪总是跟理智背道而驰一样。
“我没事,我……”阿达加迦挣扎着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帝坎贝尔摇头制止了。
“可以一会儿再继续,”他边说边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更紧地抱住对方,“如果你一会儿还想说的话。”
帝坎贝尔就这样把阿达加迦带离了白塔。
他们穿过由弯曲树藤组成的连通黑白塔的空中回廊,在一方困惑的注视下回到了黑塔,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帝坎贝尔把阿达加迦在靠近床头的位置放下,没有点亮这间房间的照明,反而选择拉开窗帘,让窗外的月色和蔓藤上特有的柔和光芒洒进来。
随后他又亲手掀起了床尾的幔帘,却留下靠近床头的位置,用被子、枕头和床单等等一切可以用的东西,在阿达加迦周围“铸造”出了一圈奇怪的“壁垒”。
于是,阿达加迦所在的这一边,变成了一种能让他蜷缩的黑暗且安全的地方,但它却不是壁柜,也不是窗台下阴影的角落。不止非常柔软,还任由他抱着那柄细剑。
同时帝坎贝尔还为阿达加迦留下了有光亮的一面,而且是他极为熟悉的复苏魔法所带来的光亮。
最后,帝坎贝尔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距离床头一段却又不太远的位置,是一个阿达加迦只要愿意伸出手,就同样能碰触到他的距离。
第306章 缺失之风(25)e
阿达加迦呆呆地看着小城主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而即便是他,也无法找到恰当的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不知不觉间,帝坎贝尔已经从阿达加迦的言行举止里,了解到了他很多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习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譬如如果用从背后抱住他、从正面试图保护他,等等与之类似的、他所熟悉的、源于幼时、源于科特的动作来靠近他,他毫无疑问就会“发作”。而面对这些“发作”,帝坎贝尔选择不是“退怯”,而是“记住”。
他牢记着会触发对方“发作”的每一个细节,极力避免相似肢体接触出现的同时,又为对方留下了最恰当的距离。
恰如现在。
一个能让他不自觉的露出微笑,也能让他愿意朝对方伸出手的距离。
浅绿色的眼睛在周遭微弱的光亮里,的确就像是最美丽的“阿达加迦”。它们目不转睛地定在帝坎贝尔身上,让他不自觉神往。但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回视着对方,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对方就朝他伸出了手,才略微向前倾身。
阿达加迦没有抓住帝坎贝尔的手或衣袖,而是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侧空出的那一部分床。
帝坎贝尔怔了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月色和树藤的光芒勾勒出他微红的耳尖,然后是羞赧在勇气面前理所当然的让步,促使他离开椅子,走到床边坐下来。
阿达加迦并不满意,再度伸手拍了拍更靠近自己身侧的,被帝坎贝尔特意留出来的那部分过于宽敞的位置。
帝坎贝尔抿了抿唇,一点点地挪过去。
等他挪动到距离对方足够近的距离,阿达加迦就从刚铸起的“柔软壁垒”中爬了出来,伸手按了一下对方的膝盖,示意他把双腿放平,然后完全没问对方的意愿,就这么仰躺下去,把海克鲁城主大人的腿当做枕头。
帝坎贝尔尝试表达自己心底复杂的情绪,但它们就像一团理不出头绪魔法禁制,只能放任它们愉快而复杂地跟自己的心脏一起剧烈跃动。
他在刚开始的时候,甚至不敢去看阿达加迦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却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睛,盯着躺在自己腿上的那双浅绿色眼睛的主人。
阿达加迦的一只手正放在被他摆在身侧的精灵细剑上,另一只手则在帝坎贝尔垂下视线的时候抬了起来,非常放肆地缠住后者垂在颈侧的一绺发梢。
像是故意的,也像无意识的,直到帝坎贝尔握住他放肆的手,才逐渐安分下来。
接着他却闭上了双眼。
帝坎贝尔听着对方逐渐变得轻不可闻的呼吸,略显惊讶地看着对方。
他一度以为阿达加迦已经睡着了,却听见对方忽然发出了声音。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好?”阿达加迦问。
“什么?”帝坎贝尔问。
“我想保护你。”
对方突如其来话语让帝坎贝尔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