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551)
“尽管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时候,但我还是想强调一件事。”帝坎贝尔在对方再度开口前又补道:“我是想说——那是因为你。”
“什么?”阿达加迦完全被帝坎贝尔这种跳跃的回答方式给弄糊涂了。
“我是说,我之前那样对待自己,是因为你。而你显然不是。”帝坎贝尔以勉强故作出来的轻松语气,颇为认真地向阿达加迦要求,道:“这是我一个颇为自私的小请求,你完全可以不用遵守。但请你考虑一会儿再回答我好吗?”
第314章 缺失之风(29)下
阿达加迦静待下文。
“就是——”帝坎贝尔见对方没有反对,这才有些羞赧地表示,“如果不是因为我,请你别再这样对待自己了。就是刚才那样。好吗?”
阿达加迦哑然地看着对方。
“你如果想自己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独自。我可以出去。”过久的沉默让帝坎贝尔站起身来,“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到了这里停下来,仔细思索出了一下才说出附带的要求:“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再躲进壁柜里,不许再去厨房偷食物,也别坐在墙角的地板上……还有,不准错过跟我一起共进三餐。”
阿达加迦因为他的话而彻底地愣住了。
帝坎贝尔不确定他是或否有在听,只好又问了一遍:“好吗?”
阿达加迦终于想起来点头。
帝坎贝尔没有因此满意:“回答?”
“……知道了。”阿达加迦无可奈何地回答。
帝坎贝尔终于放下心来,同样也点了点头,径直朝门口走去。阿达加迦的眼睛则不由自主地盯着对方的背影,好像在目送对方,其实只是盯着看而已。
他刚见到帝坎贝尔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强壮到值得依靠的事实。事实上他的确没有依靠谁,也不需要如此。
因为只有少年时代的他,才会认定谁是不可或缺的依靠。
但不代表他不愿意为对方让步。
帝坎贝尔准备打开门的时候,阿达加迦唤了他的名字。
不是小城主,不是礼貌而疏离的称呼,只有名字。
然后他说:“不。”
“什么?”帝坎贝尔问。
“我需要你留在这里。”阿达加迦说,“我想告诉你一切。”
他的话不止阻止了帝坎贝尔的动作,也让后者愣在原地,一时完全不知应该作何回答。他的动作则让帝坎贝尔骤然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垂下视线。
尽管阿达加迦已经变矮小了,但他依旧主动伸出了双臂,如同鼓足了少年般的勇气,从背后圈住了对方的腰。
帝坎贝尔盯着自己腰上的手臂,能感觉到对方在身体在微微发抖。的确非常轻微,如果没注意的话,恐怕都没有办法察觉,因为对方的确太擅长掩饰了。
他立刻明白阿达加迦并没有所宣称的那样拥有说出一切的勇气了,只是假装有而已。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轻轻地掰开腰上的胳膊,握着对方的手,半弯下腰与他对视,“之前你在床上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
阿达加迦愣了愣。
“……那个,床上这个词我觉得需要修正。”他难得有些窘迫地说。
“不需要。”帝坎贝尔打断他,“是事实。”
“但是,”阿达加迦头疼地看着对方,“也许你自己没有注意到,这听起来非常暧昧。”
“非常好。”帝坎贝尔回答。
阿达加迦:“……”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帝坎贝尔这次没给对方过多的时间来沉默,“就算你想扯开话题也没用。”
他又问了一遍:“之前你在床上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尤其是最后的那部分。”
当然都是真的,只是那样显得太过懦弱。而从科特逝去之后,他就被迫学会了如何扼杀掉这个部分。
就像记忆里那位坚强的女性对他所说的那样:你必须坚强起来。
这就是他身上牢固的荆棘墙壁与脑海中的堤坝逐年成形的根源——他必须如此。而后通过更多的死亡和恐惧累加堆叠,才成就如今外表坚不可摧的他,也为他留下了残破不堪的灵魂。而那些荆棘和堤坝,竟是如此的牢固,数百年都没有消失,以后也可能不会。这样,它们将随时都会伤害他和他周围的存在。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
帝坎贝尔耐心地看着阿达加迦,在沉默中过于安静地耐心等待着。因为这已经远比最早的那几次,像“洞窟”,像“石群”等待,都要好上太多。最起码对方没有“发作”。这赋予了他更多的耐心。
阿达加迦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有所改变,至少表面改变了。因为原本的他不止会弄伤自己,还会伤害周遭的一切。
这并不奇怪。反倒是最近“发作”频率如此之低,才显得奇怪。或者说,他目前的改变其实都需要归功于帝坎贝尔的耐心、小心以及赠予自己的情感。
就像自然精灵们所说的那样,一种对灵魂的逐渐治愈。
就像不久前,在他告诉帝坎贝尔诺迪家族五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之后,他其实已经明白结症出在什么地方了——愧疚。
对导师,对过去,对一切。
说出来未必能改变什么,至少代表着他能直面那些过往了。
可是他真的能如此容易就吐露出所有的过去吗?就算面对的是帝坎贝尔。
答案是否定的。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依旧需要时间。
或许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