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呼呼像交换特产一样,揣着两个黄澄澄的沃柑出来。
林松玉这时候反而没有小崽子活泼,他不好意思进别人家,毕竟那是谢琢的儿子,进去喧宾夺主,搞得人家不知道汤呼呼是谁儿子。
等等……刚才谢琢也在,老太太怎么就认定汤呼呼是他儿子。
按理说,谢琢去分蛋,汤呼呼被当作是他的儿子才对。
林松玉心里一突,蓦然想起杨鹤的那通电话。
杨鹤当时说自己跟汤玉走路姿势很像,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男女步态差别大了。谢琢用这样拙劣可笑的借口劝退他,明晃晃地想被他识破吧?
借口愈是离谱,林松玉愈生气,难道自己不值得一个精心编织的理由吗?
可是,杨鹤又说“谢琢一看到你就想起他老婆”,会不会其实不是步态相似,而是他长得就跟汤玉相似呢?
世上存在这种巧合,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女,却有相似的眉眼。可能静看还有区别,动起来模糊了就更像,所以谢琢说他走起路来像。
汤呼呼是长得跟他有点像的?
人是自恋的动物,所以他打心眼里喜欢汤呼呼,也是因为这个大千世界独一无二的巧合?
谢琢看见他真会想起他老婆?
林松玉皱了皱眉,心里不太愉快。
谢琢只是进一家门,寒暄两句的功夫,出来就发现不知道哪件事又惹了林松玉。
如果他脚边的篮子里不是汤呼呼的满月蛋,可能会被林松玉当球踢走。
林松玉提起篮子,“汤呼呼带路。”
谢琢握住篮子把手:“我来。”
两篮子鸭蛋挺重的,林松玉不明白谢琢在逞强什么,非要增加负重,要不是因为同一场车祸,他肯定不会怜惜这个人的腿。
还有这个人的手,李岫玉说谢琢是左边的腿和手都压骨折了。
林松玉不肯松手,也不跟谢琢说话。
两人僵持不下,有人看过来,好奇他俩在演什么默剧,林松玉忙捏住谢琢的左手腕拨开。
霎那间,他看见谢琢脸色骤变,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盯着他自己的左手腕,好像触电了一般僵硬,那张清冷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林松玉:?
守身如玉也不必这样吧?不说话,碰一下也不行?
林松玉握紧拳头,情绪被他生硬地压到谷底,宛若晃了很久的啤酒瓶,按照他的脾气一定要顶开盖子发作。
他是什么烫手山芋吗?
碰一下就神思不属,碰两下岂不是要天昏地暗?
他刚才碰了左手?那右手干脆也来一下。
小崽子在身边,鸭蛋在手上,谢琢敢挣扎吗?
林松玉一手牢牢握住篮子把手,一手去抓谢琢的右手——我林松玉是什么脾气很好的软包子吗?
然而谢琢像是预知了他的动作,抬手反扣住了林松玉的手腕。
林松玉挣了挣,对方的虎口像手铐一样钳住腕骨,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浮起。
想干什么没干成的感觉太糟糕了。
尤其是对方守护清白的决心,透过掌心的压力,一层一层堆叠推高,传递到心脏振起回音。
谢琢的确不挣扎,他直接反抗,用林松玉看不明白的眼神直视着他,眼里似乎有两团火光。倏地,那两团火熄灭,谢琢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平息怒气。
这么生气?
林松玉用力地撤回手,手腕、掌根、手心、指尖,一一从谢琢的虎口挣脱,像褪掉一枚勒手的玉镯,骨节处红了一大片,白皙单薄的手掌显得红络格外清晰。
轻薄不成反倒被打了一顿手心似的,林松玉悻悻地撇了撇嘴,双手揣兜,能屈能伸地对汤呼呼:“叔叔困了,先回家睡觉了。”
汤呼呼十分体谅,叔叔早上一定很早就起床了,才能到这里见到呼呼:“叔叔去睡觉,呼呼干活。”
林松玉:“呼呼真乖,回去叔叔奖励你一桶棒棒糖。”
好叔叔的量词都是一桶,比某个人强多了。
汤呼呼把沃柑给林松玉:“叔叔帮我带回家,叔叔可以吃掉。”
林松玉不得不把犯罪未遂的手从兜里伸出来,接过沃柑:“好的,呼呼。”
两只手一齐伸出来,对比明显。
林松玉又把沃柑揣回兜里,快步地往前走。
“爸爸?”汤呼呼提醒发呆的爸爸,“爸爸也想睡觉吗?”
小崽子看了看两篮子鸭蛋,两只手揪住提篮,使出吃奶的力气提了提,微微离地一厘米,身子差点栽进鸭蛋里。
可以噢,爸爸跟叔叔去睡觉吧,呼呼一个人干活也可以。
谢琢伸手一挡,挡住险些俯冲撞蛋的儿子,余光看着林松玉远去的背影。
老太太的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皮相一天一变,骨子是不变的。”
骨相是不变的。
有什么东西敲着脑壳,咚咚咚,是他的心跳。
如果睁开眼睛看到的不一样,闭上眼抓住他的手,寸寸骨骼一如当初,又当如何?
谢琢颤着手摸了摸儿子软乎乎的脸,强迫自己冷静。
只是一双手,又能证明什么。
他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听到老太太的话,大脑欺骗了触觉?
林松玉提前回到谢琢家,看见邢镠玉在房顶铺雨布,这不是简单的活儿,要先用竹竿搭一个三角棚,形成斜坡让雨水流出。
邢镠玉心知肚明:“就一个人回来?又吵架了?”
林松玉:“哪有,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邢镠玉:“……要不咱回家吧。”
林松玉:“不要。”
林松玉本来有点生气,看见杂货铺送来的货物,七八把椅子、扫把、脸盆……等等簇新的生活用品,稍稍降低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