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170)
忽起一阵东风,将地上的风鸢吹起,一道灵光打在紧捏着线辘的手上,手蓦地一松,线“噜噜噜”地散开,被风鸢带上了天。
风鸢越飞越高。
“谁说晚上不能放风鸢的?望舒一定能瞧见它。”离离儿姒紧紧盯着风鸢,并不高声地淡淡说道。
盈阙从天上稳稳落下,说:“其一,这是我放的。其二,你我不是凡人。”
离离儿姒说:“那这里也是人间。”
盈阙想,那确然是离离儿姒说的对。
离离儿姒拉着手里的线,看着越飞越高,义无反顾地扑进了星空里的风鸢,问道:“上仙,它能飞到月上吗?”
盈阙摇摇头:“你在人间,它便离不开人间,你不放手,它便去不了月上。”上回线断了,弄丢了一只,这回花玦重做时,便换上了不会断的线。
盈阙转而问道:“可要我教你?”离离儿姒说:“刚刚只差一阵风罢了,我会。”盈阙不置可否,只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你不要弄坏了,也不能弄丢了。”离离儿姒应:“好的。”
“上仙!”
离离儿姒指了指盈阙身后:“你的仙官在催促你了,上仙。”
盈阙回过头去,那个提衣卷袂的白胡子老头,正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奔到盈阙面前时,还稍整仪容,感激揖道:“多谢上仙等我!”
盈阙未说什么,只看了一眼离离儿姒手里的风鸢,对空桑说:“回去吧。”
“是。”
盈阙走后,那风便停了,风鸢失了长风托举,便从初见曦光的蒙蒙穹苍里落了下来。
欸!
离离儿姒忙向风鸢坠落之地追去,好容易找见了落在树上的它,长长的脱了线辘的线却又打了几十个结,再等她千辛万苦解了结,招来一阵风,风鸢却又扭扭歪歪,总也飞不到高处。
离离儿姒累得坐在地上,风鸢又落向远方,她慢慢地收着线。
她想着,若也有人能帮她举着风鸢,跟着她跑,一声声地告诉她,什么时候要松一松线,什么时候拉紧一些,那她也大约也能放起来的,一只小小的风鸢罢了,会有多难。
第90章
檐马招风来,天地送雪去下幽冥,上天……
盈阙回到不流云时,花玦已不在那里。空桑摇醒了已熟睡的空心和尚,空心说他也不知花玦去了何处,只是花玦临出门前让他们不要乱走,若是盈阙回来了,便告诉她,在这里等会儿,不消多久,他便回来了。
盈阙没有等,她飞到天上去找。幸好花玦走得不远,连西陵王宫都没有出去,盈阙很快便找见了他。
他正随意地坐在西陵王宫殿顶的正脊上,盈阙过来时,他也并不惊讶,只将手压在嘴唇上,示意她噤声。
盈阙透过青瓦往里看,什么也没有。花玦指了指旁边那个后殿,透过高筑的朱墙碧户,这回看见了西陵王正与桓容说话。
盈阙犹豫了一下:“偷听到什么秘辛,是很麻烦的事。”
花玦悠悠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于是盈阙也不说了,扶着吻兽慢慢躺下,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拽住花玦的袍角。
花玦瞥了一眼:“撒手。”盈阙眨了眨眼:“会掉下去的。”花玦也不再理她耍赖了。见他不再同自己多说两句,盈阙有些遗憾。
她默默地望着天,看着朝霞来、朝霞散,天又一碧如洗了。
清晨的西陵王宫还很寂静,廊上檐下,穿花过柳的宫娥行来行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整个宫中,最响的是鸟儿寥寥几声啼鸣。
忽尔,空中乱悠悠一阵丁冬,一声声环荡,如波如浪,杳杳远去。
盈阙从顶上坐起,寻那声音来处,哪想那清音来处,便在眼前。
是那朱楼露半角,檐牙碎挂晨露,晨露莹莹,倒映着檐角高悬的铃。
铃铎在风中颭颭晃荡,一声又一声,清响丁冬。
一桁流苏,几串彩绦,在风里纠缠上梁间的八角琉璃灯,摇曳难分。那青铜的铎,映上远方云水晴山的色,晓寒浸透,凉凉凉。
风停了,铃歇了,飘杳清绝的丁冬也没了,被惊飞的鸟雀又重落回了青瓦高檐。
盈阙吹了口气,又起风来,檐铃又晃荡起来,丁冬作响,又杳杳荡远,疲累的鸟儿又失了栖落之地,惊飞四散。
花玦又瞥她一眼:“好玩吗?”
盈阙听了会儿,才答:“好听。”
此时,殿中的两人事情谈毕,西陵王送桓容出门来,他便转身回去,桓容负手悠悠行远。
那一阵风悠长不歇,吹动了檐铃,也吹落了枝上叶,叶飘飘旋旋,尽往人身上扑。
花玦伸手丢出了手里的叶子,这一片特殊的菩提叶,也混在扑人的群叶之中,轻轻地沾上了桓容的身,又隐而不见。
花玦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走了。”
他一回头,却见盈阙没有跟上来,正直愣愣地望着下面,心觉奇怪,便朝那方向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又出现在门外的西陵王,将跪在地上的阳荔扶了起来,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阳荔气冲冲,又甚委屈地跑了,西陵王站在门口摇了摇头。
盈阙偏头问花玦:“她在作甚?”
花玦不答,一撩袍角,走了。他生气,盈阙也无奈,只好跟着走了。
影卿告诉她:“那讨厌的丫头大约是在求西陵王回心转意,不要让你抢了她的圣女之位吧。哎,早这样不就好了嘛,还敢不开眼地来找我们麻烦,哼,她要是再敢来,我
便是看不上这个圣女,那也要抢过来耍一耍。”
盈阙凝起眉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