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172)
司命真君又问:“西陵有昆仑护着,你这是要借到天荒地老?”
盈阙答说:“也不必天荒地老,或昆仑倾,或盈阙死。”
看着正神游天外的盈阙,空桑忍不住抹了把纵横的老泪,老怀安慰地哽咽道:“懂事了!懂事了!呜呜,昆仑有继啦!”连西陵都知道护着了,那离挑起昆仑职责的那一日还会远吗?
空桑一把攥住花玦的手,欣慰地望着他,抚着手背,拍了又拍:“果然成家了就有担当了,好哇好哇!这驸马挑得真是好!啧!”还俊!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生养,啥时候他也能带上小娃娃呢!
花玦一把拽回自己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礼貌地笑了一笑。
空桑喊上书生鬼,搵泪出门去,踏出门槛时,外面的日头照在脸上,暖融融的。
他想起来,司命真君还说了:“你根本不知道,西陵冒犯的是谁。要西陵亡的,既不是天族,更不是天帝,而是天道。三百年前,他们……”
盈阙没有回头,她说:“我不想知道。”
可司命真君觉得她是因为不知道,才不想知道,于是他接着说:“三百年前,因为行雨龙王一时失误,西陵连月暴雨,西陵便施行秘法,妄窥天命,夺天之权,擅改天数,坏了天地秩序,这才惹怒天帝,降下天谴。”
盈阙转过身来,问道:“那龙王呢?”
司命真君有些意外她先想到了这个,不过他泰然答道:“天帝陛下已作处置,在断仙台上斩了头。”他看起来颇为自得,不难猜,他定是很尊崇他的天帝陛下。他又问:“你是想以那龙王之罪发难于陛下?怎么,听到这般处置你可还有话说?”
盈阙摇了摇头:“本想为西陵做主,如此也罢了。”
司命真君显然是缺乏与盈阙这种人打交道的经验,被她这般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给气到了,他准备的许多反驳维护之辞无端说出,便只好自己发问:“你不想诘问天帝陛下的处置?不为西陵委屈?”
盈阙觉得他很笨,听不懂话,但花玦让她好好讲话来着,而且她还问人家借了东西,于是她便又说了一遍:“我说过不想知道,我不在意。何况,易位而处,我亦会处置若此。”
司命愣住了,大概是为他家上仙的气度所折吧,空桑想。
良久无话,久到盈阙就要走了,司命真君才长叹一声,苦笑道:“是啊,世间那么多罪与罚,看起来都那么不公,可又有谁人明白,上天为何要做这般处罚,难道他不知众生苦厄么?看见血、听见哭,多容易啊,违逆也容易,拼着一条性命不要罢了,至少落得心中坦荡,可谁知道看见也听见了,却只能顺应而为的艰难。或许,你以后真担得起那万山之祖吧 。”
西陵也曾是被亏欠之人,可他们选择了反抗,便成了要被惩罚的一方。绝非抗争有错,只是他们必须得承担抗争的代价。
乱了天地规则与秩序,他们一时得生,可往后天帝还要怎样统领八荒六合呢?没有人会觉得自己世世无缺,事事公平的,若所有自觉被亏欠,自觉不公者都能窥伺天命,夺天之权,天还何以为天。
这世上,哪有多少全璧归赵,沉冤昭雪之事,多的还是那无法弥补、无可成全的悲剧罢了。
盈阙凝眉,疑惑道:“你说什么,我不懂。生死……很难吗?”虽然这话听着像找茬儿,但空桑晓得,呃,她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发问。
若为天帝,便有天帝的因果,若为盈阙,便有盈阙的因果。冤不冤枉,委不委屈,生不生,死不死,那是他们的因果,与她何干,何苦要想那么多?
司命真君还当是找到了知音,此时却被盈阙一句话气得满脸通红,原来,她只是不懂生之可贵,才会这般轻易地说出这话来。
盈阙见与他讲不通,便说回先前的话头:“如今西陵尊奉昆仑神仙与昆仑之丘,我便会庇佑他们,天族若有罚,寻我便是。”
司命真君笑了一声:“他们虽为凡人,然他们所受的是天谴,道道都是死劫,雪女笃信因果,却要替他们背负所有果,你可负得起?”
盈阙认真地说道:“我是神。”
司命真君笑了:“你便如此自负,昆仑之神便能背负得起那诸多的死劫么。”
盈阙看了司命一眼,只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想及此处,空桑忍不住,几斤眼泪又涌了出来,淌眼抹泪出门去,心中甚慰。
第91章
一来二三日,四五流言起所以当年作什……
“花玦,我有话同你讲。”
盈阙坐在那边一个人若有所思了好半日,没人理她,她也不理人,空桑走了也不晓得,这时忽然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花玦扭头看她,盈阙向他走去,影卿急得结巴,大喊:“啊不、不是!不是这么个意思!盈阙你听听听我说,别冲……”
盈阙蓦地跪下,把花玦吓得一跳,腿一软,险些也跟着跪下了。
只有盈阙能听到的影卿那话音戛然而止,影卿沉痛闭眼,不忍再看。
“施主你看我什么时候出宫合……嘶!”
“哥我忘了带……姐姐!”
花玦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先听盈阙讲话?好像这么跪着也不合适。先解释?好像这样子也解释不清,况且他都不晓得要解释什么。
花簌怒气冲冲地冲上来,挡在盈阙身前,怒骂:“哥!我不在家时,你竟是这般欺负姐姐的!果然成了亲的男人都会变心!成亲前你对姐姐那么好,如今成了亲,你竟然!你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