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214)
玖洏不停地讲,声音盖过了水声,她不再那么害怕了:“后来阿爹领回来一只小窃脂鸟,是叔叔的遗孤,阿娘让我将她认作了妹妹,我很欢喜,因为那是我在凤凰台上迎来的第一个比我还要年幼的孩子。”
玖洏回忆道:“她叫细细,一听就像个妹妹的名字,柔弱又招人疼惜,不过她真的很聪明,又刻苦,在我还苦恼叫累,飞不过五百里丹穴山时,她早已学会了三十六般法术。她长得像粉红的桃芷花一样甜,说话比妙音鸟还好听,凤凰台上谁都欢喜她,阿爹阿娘视她作幺女,哥哥们待她也同我一般,从不分轻疏薄厚。”
玖洏拍死了一只停在青蓦鼻梁上的虫蚋,揩在了青蓦的衣襟上,她借着微弱烛光,眯着眼检查自己手上有没有沾到什么脏东西。
一边接着说道:“她是真的很聪明,聪明到把我推下蛇窟,我哭喊着是她害的我,他们却没有一个相信我。”
阿元问道:“为什么?”
嗯?玖洏没听懂阿元问的是什么,是为什么细细要把她推下蛇窟,还是为什么他们都不信她呢。不过这都不重要,她依旧自顾自地回忆那些糟心事,又自顾自地讲出来。
“那时阿爹陪阿娘回了须弥山,哥哥们各自有事出门在外,只有五哥在凤凰宫中,忘了为着什么事被罚了面壁,凤凰台只剩我带着她。她说她想下山寻乐,我便带她下了山,她说泉水甜,我便喝下了她捧来的一掬水,她说前面有蛇挡路,我便走在她前头把路清理干净。
“可她忽然推了我一把,把我推进了蛇窟里,原本我还当她是在与我打闹,我是凤凰嘛,这世上哪有被蛇咬死的凤凰呢?可那天我真的险些死在了那里,我被咬得很痛很痛,她在蛇窟外还是笑得像桃芷花一般甜,我向她求饶认输。
“我还是以为她在同我顽耍,以前嬉闹闹过了头,我们也常撒娇求饶,也就不再闹了。可那天我一直没能等到她拉我出去。
“直到我听到五哥寻来的声音,她终于不再笑得如同粉红的桃芷花了,她也跳进了蛇窟里,不顾那些蛇虺抱住了我。我再醒来时,阿爹阿娘和哥哥们都回来了,可还不如不回来。我生气极了,我向他们告状,他们却都不信是她故意推我。
“我的阿爹、我的阿娘、我的哥哥们不相信我的话,那时他们围在我身边,我却觉得蛇窟里那成百上千条恶心的蛇仍旧在我身上爬。在跟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和驳斥之后,我才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这回不是顽闹过了头,是她想要杀了我。”
玖洏抬头朝阿元笑了一笑:“若不是她不晓得每个丹穴山的凤凰都会取一枚心翎留存于凤凰台,危急关头可作出指引,那回我便真的没有命在了。”
阿元静静地问道:“后来呢?”
“他们都不信我,只有阿舅,明王阿舅相信我,阿舅吞吃了那只窃脂鸟,为我出了口恶气。”
“恶气都出了吗?”
玖洏愣了一下:“自然!”
阿元又温声缓缓问道:“那怎么还是怕蛇呢?究竟是蛇太厉害了,还是那窃脂鸟姑娘太厉害?”
“这当然是……”玖洏顿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是蛇吗?可自古来都只有蛇怕凤凰,哪有凤凰怕蛇的。那是细细?可她都早就遭了报应。
阿元也不催促,任由她出神思索。
第110章
烽火摧城,风烟染血听闻万妖国穷山恶……
直到离戈率兵打到了不死都城门下,强逼琅上放人之时,玖洏还未想出个结果来。
对于离戈举兵挞伐妖少君之举,妖国之中群妖鼎沸,待听得离戈在战前宣读琅上囚天神、通魔族、杀妖主、谋妖国的滔滔罪行后,三十六城皆惶惶不安。
琅上无力自证,在姜楼的撺掇下,一味地杀妖禁谣,一十二境三十六城反投天族者不在少数,这一战打得很快,也很容易。
待得牧化带着无念九哭境的守兵回到不死都之时,琅上已经兵败山倒,一路兵戈倒投,琅七领天族之兵如同狂澜席卷所有城池,只等冲开那高高在上的最后一扇门。
大厦倾覆已是无可挽回了。
一如阿盈预料那般,那些蠢钝的守兵果真都被一刀一个地砍去了脑袋肢躯,他们临死前都心心念念着要往前多走一步,给他们的少君争出一线生机。
可事实上他们那么微不足道,他们不过是妖与神、尘欲与秩序的博弈间亿万棋子之一而已,轻若尘埃。
拼尽了鲜血性命,却都不够给屠刀磨出个豁口来。
那锋利森寒的屠刀,沾着温血黏着糜肉,依旧是要砍下,没有丝毫滞缓。
坐在高高的妖主君位之上,琅上背后是张牙舞爪的犭也狼骨雕,威严之像铺满影壁,有那么瞬息,琅上仿佛与墙上眈眈相向的犭
也狼骨雕形神叠覆,教人胆寒。
在这沉默的诡丽大殿之中,牧仞与姜楼跪在铺陈孤影幢幢的阶陛之下,琅上神情难看得仿佛被捅了十七八刀一般。
有妖将最新的战报送进来,很快又退了出去。
琅上推倒案上所有东西,他一遍又一遍地捶案喝问战况,不满于节节败退的战局,又再一次问及姜楼西陵的动静。
这已是姜楼第七遍回答这个问题,他依旧耐心而平静地作第七遍答话:“并无回音。”
牧仞战甲未除,一身血痕,与姜楼安之若素的态度截然不同,他跪伏于地,向琅上恨声谏道:“当初结盟之时魔族交给殿下的使者业已自绝,殿下,魔族靠不住了啊!殿下还是快快做出决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