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303)
阿盈与花玦心有顾忌,备受掣肘。
不多时,阿盈腿上就被众鬼撕咬下一块肉。
阿盈痛得大骂:“日你老祖的!你个卑鄙无耻的魔头畜牲!当初你虚伪做戏,可西陵却实实在在真心收容你,供养你,你还造下这样天理不容的孽,你连妖魔都不如!你们这些二瓜皮!我可是你们的祭司,最爱的祭司!别追我啦——”
她一边逃,一边还要回击后容的阴招,层出不穷的骂语却没有分毫放缓,中气十足,响彻烬池。
而另一边,花玦正耗费大工夫,施放山河宫独门的安神咒,围绕在他周围的阴魂傀儡一片片昏然倒地。
但一片倒下,伞下便又会飞出黑压压一片,源源不绝。
花玦面色苍白,施咒结印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阿盈终于不再骂人,学花玦大念清心诀。
然而,又是毫无作用。
群鬼追了上来,又是一口,咬住她的头发,几乎拽下一块头皮。
“白泽老头!你个没用的破老头!净教些没用的完蛋玩意儿!”阿盈的叫骂已带上哭腔。
花玦看过来,提醒道:“盈阙所创金字清心诀可用!”
“我不会——”阿盈更加绝望。
花玦来不及多想,但这回施咒的范围放得更广,一圈圈浅淡光晕,如涟漪荡漾出去。
目之所及,所有被放出来的阴魂傀儡皆中咒昏睡。
阿盈揣着抢回来的半截头发,沉痛难抑。
还不放待他们喘一口气,那在空中疾旋的伞下又放出乌泱泱一片。
蛇虫百豸,铺天盖地。
冲在最前面的双畜,阿盈甚为熟悉:“八宝?四喜财?”
阿盈跑到花玦身后,小声道:“当日西陵众生死前愿力曾救盈阙一回,我不能伤他们,你且撑着,我去抢来那柄伞,盈阙兴许有办法救他们重入轮回。”
花玦脸白得厉害,但仍是抿唇“嗯”了声。
有花玦应付那群鬼兽,阿盈便少了顾忌,变作影子隐在月照玄绫中靠近青木伞。
阿玄歪着头,一动不动地静静站着,任由后容挡在自己面前,一刀刀劈断每一寸玄绫。
终于,她伸手召回空中的伞。
石绿色的伞此时已彻底看不出本来面目,变作浓黑一团。
伞面的红线隐隐泛光,愈发鲜艳,像极了恶鬼吐出的血舌。
疯狂地挣扎,撕心裂肺地想要嚎啕,想要咒骂,想要诉说今生今世,永不能达的心愿。
那一句句黑色小字,仿佛钉在恶鬼舌头上的钉子,钉得他们永不超生。
任凭抱恨终天,滔天愤怒,也哭不出一声,咒不清一句。
伞下走出一个故人,既是旧识,也是故去之人。
一袭白衣,干净清洁,像是不曾染血的模样。
可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再也不复青春骄傲的生气。
阿盈还记得,她叫阳荔,是常常趁盈阙不在,跑进神祠里参拜,那时脾气很不好的圣女姑娘。
鬼气缠身的阳荔挡在阿玄面前,将阿玄遮得严严实实。
躲在玄绫里的阿盈,恼怒地缩回原本要掐向阿玄脖颈的手。
阿玄佯作失望道:“其实我以为来的会是盈阙姐姐,不过是你好像也一样。”
她仿佛看得见阿盈似的,每句话都在对阿盈说,每句话都在激怒她。
“怎么不彻底杀灭他们?他们很容易便能魂飞魄散,你们怎会被伤到?”阿玄着迷地仰头望伞,嘴角噙笑,“看看他们啊,死不得安息,魂魄不得自由,他们这样痛苦,你为何还不肯驱散他们。”
她一句一句地说,伞下走出一个又一个故人。
西陵王,西陵王后,那些宫人臣民,花簌的医馆师父,还有阿盈不认得,花玦却认得的酒馆掌柜和伙计……
他们围护在阿玄四周,让阿盈找不到下手之机。
阿玄又道:“你不动手也好,我诚然也不舍得他们离我而去,但你们今日可就走不出去啦。我父君想杀了你们,天帝要杀了小归,他们即刻便到,你们早作决断呐。”
阿玄看向花玦,目光幽深,少见的不沾笑意。
一段玄绫落下,阿盈从后容身后露出半张面孔,覆着一层日羲砂的手正抓住后容的头颅。
她被扯散的长发已用砂绳高高绑起,扎在腰间。
阿盈随着阿玄的目光看向花玦……不,是他背上的花簌,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玄不由问道:“你何故发笑?”
她的神情只有好奇,全无见到后容被擒的慌张,好似后容的死活并不与她相干。
阿盈微笑:“我想到了。”
阿玄再问:“你想到什么?”
“你在意的不是我和花玦,因为你根本没想到来的是我们。”阿盈扭了扭发僵的脖子,继续道,“你屠西陵,是为了魔族逃出不见天日的万魔窟,你害魔军,是为了不让人间变成第二个万魔窟。魔族在迷厄渡大败,你是怕被赶回万魔窟,所以你才不惜冒险让西陵众生魂飞魄散,你想杀了我们,或者是让我们驱散西陵众生的魂魄,你要逼花簌醒来是不是!”
只有一点阿盈没想明白,就算花簌醒来,变成了魔,仅以她之力也无法对抗整个神族,魔族要怎么反败为胜?
但阿盈并没有问出口。
那边花玦却已反应过来:“你要把山河宫变成魔窟。”
他是笃定的口气。
花簌与归来树相连,通过归来树将浊气灌入整个山河宫,族中所有生灵都会成魔。
天帝可以承担花皇族死绝这个代价,但战争中的神族势必承担不了花皇族为魔族所用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