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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山白(336)

作者: 逢花 阅读记录

阿元没有给花玦再回答反驳的机会,紧接着便自答道,“是供养千万水族繁衍生息的泱泱碧海,是庇佑亿万羽族长天展翅的浩浩苍穹,是撑起你诘问无情天的骨,滋养你斥骂不仁道的血,是支撑着你得以立足于天地间,还能让你救苦救难的生命,是你听过的风,倚靠的树,舍不下的情,修行难圆满的道。

“花玦,这便是天道,天道无情,天道恒常。

“你以为若有一天,乾坤朗朗,四海清明,会是因为你深恶痛绝的这些无情不公事没有了吗?呵,正是因为这些事从未停止过。

“此时你尚能看见眼前的苦难,解救前路的困厄,若有一天天道不存,那时你怕是连哭声也再听不见。”

阿元疾言厉色,愈渐高声,花玦本还要说,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花玦恍然明白,这些话也许本就不是在问他,他已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是个等待被判决生死的不神不鬼的怪物,阿元本不必与他争辩这些。

阿元若真如话语间坚定,他已无命,树亦斩断。

花玦扶着归来树站起来,挥开环围周身的青光,毫无抵御地静立在阿元面前,目中流溢着虽倦惫,却不能被压伏的神气:“阿元,相交千年,你知我早便作出抉择,至死不悔,我亦知你甚深,今日不论你如何抉择 ,我信你定是以苍生为重,你会成为最好的天帝。”

阿元眉不能展,对视少顷,他缓缓举剑。

那剑沉似坠海,被万顷天水冲灌,颅中惊雷一声声催促他举剑刺下……

“这是作甚?怎地还打急了眼?”

蓦地一声,将那惊雷轰散。

阿元、花玦齐齐望过去,竟是裹着一身纱布的玄裙阿盈,正叼着根麻沸仙草,单手扛着个小匣子,另一只手里缠着泛起金红火光的玄绫,半藏半露着,蠢蠢欲动。

阿元回过神来,又一回放下了剑。

他深深看了眼花玦,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展眼便消失在归兮台上。

花玦松了口气,却像是一下子抽干了力气,往后倒去。

阿盈冷眼瞧着,也未上去扶上一把,只收起日羲玄绫,把肩上的匣子抱进怀里。

她若有所思地问道:“这般容易打发走了,难道他是专等我来赶他么?”

花玦不轻不重地回道:“净是胡说。你怎么弄得这么一身伤?”

见他这般刻意地将话岔开,阿盈不由挑眉,但天族那些腌臜麻烦事儿,她也懒怠多管。

是以阿盈也不再追问,只抬眼四下里找寻了一番,口里问道:“花簌哩?那些小药仙都说没看见,你快快叫了她来,我这一身伤且等着她治呢,我还有急事,快快!”

“她去了迷厄渡。”

“她去那里作甚,神魔两军不都已撤出了吗?”甫一问出,阿盈便反应过来,“她是想去人间……你没告诉她,人间路已断,不能下凡么?”

“她问我,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西陵之事不是昨日,师父师兄、百姓们,都已寿终正寝,那为什么小百花仍是孩童模样?”

就在这归来树下,花簌站在这里,不哭也不闹,如是问他,她还说:“我知晓,姐姐和你必当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又不能告诉我真相,你们必当是为的我好。西陵百姓是我的病人,神族也是我的病人,哥哥你放心,此等危难关头,我不会走的,我只想去看一眼西陵,哪怕隔天地之遥。”

他无从拒绝。

阿盈也无话可说,只捏着耳朵嘟嘟囔囔道:“又是因为那小魔头,她定是命里克我来的!”

花玦问道:“你的伤我便请母亲替你看看,但你实在伤得不轻,是有什么急事如此耽搁不得,我可能帮忙?”

阿盈不客气地飞了个白眼去:“不与你相干,少问。”

花玦起手掐了段法诀送出归兮台,料想还得等片刻,花皇陛下才能过来,阿盈又是心绪不悦的模样,花玦便找话问道:“诶,你怀里抱的什么?”

阿盈这才想起来,哦了一声道:“迦那还记得吧,里面是他焚寂后的舍利子,生前托付我送来的。”

她走上归兮台,正打算将匣子交给惊痛忘言的花玦,不过花皇陛下出乎意料地已经来到,阿盈便双手捧着匣子交给了花皇陛下。

他们对此皆是惊疑不解,但阿盈也并不知此中用意,不能解惑。

花玦有两三分猜想,当日他曾请迦那尊者来察看过归来树异常,尊者若有所觉,却只留下一句“知由善因生善果,知由恶因生恶果,诸行无常”的偈言,并未言明天机。

佛家慈悲,也许迦那尊者此举,便是一道善因?

但归来树如今已尽祛浊气,不必再动用这舍利子,他们也不能胡作安排,以免对迦那尊者的遗骨不敬。

花皇陛下遂作主将迦那尊者的舍利子安葬在了归来树下。

阿盈留在归兮台上疗伤这两日里,天宫发生了两桩大事,还有一桩本应发生却未发生的大事。

第一八荒瞩目的大事,便是天族太孙元,顺利渡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承天命受封天帝。

第二大事,引得众议纷纭,那日阿元殿下亲登昆仑请得贵客观礼,赫然便是雪女新收的徒弟,同道而来的更是一位堕仙,却竟被太孙……不对,是天帝陛下奉为上宾,听说那位堕仙,曾乃是昆仑出身的瑶池龙女。

第三桩未发生的大事,正与第一件相关。

本该与阿元同历雷劫的少妃殿下,却身陷幽冥,为镇压叛乱,身受重伤,暂不能回归天宫,是以封天后之事暂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