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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山白(58)

作者: 逢花 阅读记录

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踩出杂乱的小爪印,小狐狸欲言又止地闷了半晌,才问出了口:“为何不让陆吾帮你?”

“没什么可帮的,几句误会罢了,三日后我自会去天族解释。”盈阙提起小狐狸,飞过几座山头,然后落下。

小狐狸惊诧地盯着盈阙的脸:“你说你要去天族?你说你要去解释?”她觉得仿佛是她听错了。

可盈阙说:“嗯。”

嗯?

小狐狸扭着脖子,从盈阙手上挣下来,拦在盈阙身前,沉痛道:“盈阙你变了!”

盈阙不理她,绕过她走进雪洞,想了想,还是在空无一物的雪洞里幻化出了火种,燃起了一堆木柴,而后将先前掌心的那团白光又唤了出来。

白光落地,渐渐化作六尺长短,白光散去,只剩下本该在人间的那个孙冯氏躺在了地上。

小狐狸瞥都未瞥地上一眼,又跑到了盈阙面前,仍努力地想说服她:“陆吾若是知道这事,定会生你的气的!气你不告诉他,气你不让他给你出头,气你被别的神仙给欺负了!你难道不知道他的脾气吗?”

“我知道。”

见盈阙仍是不为所动,小狐狸又急又气,却只能问道:“陆吾既然愿意,你也知道他不怕惹麻烦,那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呢?”

盈阙不晓得该怎么和她解释,最后只道:“他太累了。”

小狐狸要脱出口的反驳还是咽了下去,忽然间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打算让陆吾插手这事?就算陆吾闭关出来了,你也不肯让他知道这事的是不是?你就是回来拦他的是不是!”最后又大声地跟了一句,“盈阙,你变了!”

盈阙眨了下眼睛,认真地想了想小狐狸最后一句话,而后摇头说:“便是以前,若不是陆吾总看着我,那些祸,我也不想他替我料理的。”

“你尽顾着他!”

盈阙尚未来得及回答,地上那人却已喘吁着醒来,盈阙便和小狐狸一齐看过去。

却只看到一双翻出的白眼,和摇摇晃晃又要倒下的身影。

小狐狸反应极快地吐出一道护体的结界上去,孙冯氏这才不至于一醒来便被冻死了去。

孙冯氏看到盈阙,自然是怕极了,因为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奇诡的梦里,她怒骂的那个……人?还有一桩压在心底里十年的旧事。

然惊惧过后,大约是临死而无畏,孙冯氏又骂起了人来,许是把盈阙当做了姜李氏的人,骂得又凶又狠。

盈阙说了她今生的罪,今世的孽,可她癫笑一阵,骂得更凶了。

骂辞不堪入耳,蛮横胡缠,语无伦次,不足赘述。

盈阙粗粗过了一遍耳,大约听明白了孙冯氏是说自己无错,说自己无辜。

她一生礼佛,笃志行善,天却夺她爱子,更有姜明欺她瞒她,乡野贱民不知死活,独有她,才是无辜。而天不渡人,神不救人,最是不公,是为罪。

小狐狸以为盈阙不会骂人,要落了下风,正打算出声替她破口大骂回去。

然而……盈阙先是轻念了两遍无辜,而后平平静静地说:“无不无辜你说了不算,世人的罪,由神来定,神明的罪,由天来定。而你悟不悟,皆无足轻重,毕竟普渡众生指点迷津,是佛门的事。今日你的罪,我罚。”

孙冯氏被盈阙轻轻浅浅的语气镇住了,病势仿佛又回来了,猛然间,她被恶疾推倒在地,没有一丝力气,爬也爬不起来。

呆呆地望着盈阙冰雪雕琢的眉眼,无生也无色,显得至清而失情,小狐狸终于又觉得,盈阙仿佛当真从来也不曾变过。

一只云牋鸟飞入雪洞,停在了盈阙指尖。

盈阙展开云牋鸟带来的书信:“阿盈师叔,救命,求求你……”

盈阙走前,托着孙冯氏善娘的一滴眼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你在这里等三日,三日后自有归处,你若想走,也无人会拦,若走出了这里,是你的造化。”

第36章

一种嫣然,两般无情故仇重逢。

御史公的夫人死了。

缠缠绵绵拖了一个多月,最后一口气终还是断在了病榻之上。

上门吊唁的宾客送上了香帛奠仪,半真半假地嗟叹几回,与灵前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媳道了两声节哀,便打道回了府。

真是流水的吊唁客,铁打的哭灵主。

一遍又一遍地跪拜迎送,日复一日,烦琐的礼节还能一遍也不错,真是教人旁观着都麻了一层头皮。

最是那绕灵七七四十九日而不绝的恸哭声,哀婉凄绝。

京中贵人见多了亲族腌臜,原只当御史公夫妇这异姓养子也不过做戏几日,不过尔尔,哪想这一日日哭下去,竟比寻常人死了亲母还伤心,倒是真孝顺。

说是夫唱妇随,夫哭,妇自然也理当相随,然孙府那少夫人哭倒了嗓子,哭烂了帕子,也没等到她的夫君有稍稍节哀,也真是……苦哦。

土地站在孙府灵堂外,仰头看着漫天飘雪,白雪里飘扬着冥钱白幡,耳边的恸哭声嘶力竭,仿佛声声泣血。

一张比死人脸更惨白的冥钱扑到土地的脸上,土地忙扬袖挥掉了,甚嫌晦气,还跺脚连呸了几声。

低头啧啧,复又仰头,白雪飘进了眼里,嘀咕道:“分明指了明路,还都要往死路里钻,自个儿作了死,作死了他、他、他!徒生满腔怨愤,却向谁?”

“向谁呦!”

谁逼着认的亲,逼着害的人,逼着选的道?

现而今,对着个雪捏成的假人,怎生哭得这般凄惨?

悔不?

哼,悔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