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94)
大典之初……
阿元想起了那个骄纵的凤凰公主,在大典之初,众神之前的骄蛮行径。
彼时她是在问出于她手,毁于他灯烛之下,字不似好字的那封信笺。
大婚前日,他看到一封要求他退婚,退婚不成便逃婚的信,自然是得烧掉了,也没记在心中,更不必提回应。
她追究,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说信烧了,那个骄纵的凤凰公主却不讲道理地生起了气,不肯再继续行礼。
阿元皱眉低斥:“什么下不下的,舌头不乱么。”
旬波立时息了那点兴味,喏喏地跟在后头,不敢再问。
“之后呢?”
连与捧着什锦果盘嗑得正起兴,促着玖洏快快讲下去。
玖洏今日累了一天,且那酒确实醉人,她便趴在了榻上,见连与嗑得瓜子儿皮都沾到了下巴上,冲他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冥王阿伯没教你食不言么?”
“非也,师兄这是言时稍食一二,聊以慰藉口舌寂寞罢了。”连与不肯放过她,吃吃地笑:“你不肯行礼,那怎么后来还是乖乖地行了呢?”
玖洏被他逼得不过,烦得头疼,便脱口而出:“他给我下了咒!”
殿中静了静,玖洏默默地拿着枕头捂住耳朵。
一盏茶后,玖洏沉静如水地拿下枕头,往旁边一砸,咬牙切齿道:“你都笑出打鸣儿声了!”
连与接住枕头,轻轻地丢回榻上,脸上笑意淡了些:“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阿元,你做事也欠些妥当。”
玖洏翻了个身,从榻上翻下来坐到桌边,探身过去盯着连与打量。
直把连与盯得浑身不自在:“干嘛,大婚当日便想红杏出墙了?”
“我出三师兄也不稀得出你!”玖洏嘁了声,好歹坐回了凳子上,狐疑道,“你这回怎么帮着别人说话,你有事儿瞒着我?叛徒!”
连与眸光黯了黯,一眨眼复又笑道:“气什么?脸都鼓了。你嫁都嫁了,还不许师兄结识个好兄弟不成?”
玖洏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就找了我夫君?噫——”神情一言难尽。
连与气得敲了她一记:“死丫头,瞎噫什么!帮你夫君还不是帮衬你,好没良心,竟还敢当着面编排师兄!”
玖洏嘿嘿装傻,一边躲着他的暴栗,一边转开话头:“师兄师兄,七师兄!你说天帝偏赶在成婚大典上册立太孙是什么打算?”
连与见她手指绕着下巴打圈儿,一副深思正经的模样,遂也不打她了,端正坐好:“还能是什么打算,这本就是八荒六合都心照不宣,只差一道天旨之事,趁着诸神齐聚便宣了呗。”
今日大典之时,天帝颁下这道天旨,便如一石投江,激起了不小的浪花,震惊了许多神仙,不过也不乏早知内情或是早已猜着了几分的。
前者譬如玖洏,后者譬如阿元。
见玖洏定定地望着自己,连与不由虚咳一声:“再有也不过是扬扬天族之威,定定诸神之心罢了,你毋需担忧,几位帝君……”
玖洏摆摆手打断了他:“那些了不得的事自有那些了不得的大神们操心,我才不爱管,也不担忧。”
连与疑惑道:“那你在想什么?”
“想我阿爹。”玖洏说,“在大典上降旨,没道理会不同他商量,阿爹却半点口风都不曾透给我,真是稀奇了。”
连与听罢,却不以为意,取笑道:“是我我也不告诉你啊,你这么疲懒一丫头,若知道大婚第二日夫君就得去受雷劫,还不知要躲哪去。”
玖洏怒而拍案:“少瞧不起鸟了!我阿舅今日还夸我有志气呢!再说了……”
话锋忽而一转,玖洏支颐展颜:“阿爹若早和我说了,我还逃什么,早搬来天宫待嫁了。升官发财死相公,岂非大乐之事?”
连与扑上去拧她脑袋,一面拧还一面回头防备这大逆不道的话有没有被谁给听去:“谁教你这混话的!”
“人间听来的啊。”玖洏挣开他的魔爪,不以为意地仍笑嘻嘻道,“师兄你说他明日若真在四十九道天雷之下一命呜呼了,我是不是立时就能改嫁啦,还是给他守两天寡呢?”
连与瞪她:“不许你说,你还说得更狠了。凤帝世伯就没教你背后不当论人是非么?”
玖洏扬扬眉,无辜道:“没论他是非,只论了生死。”
“……有能耐你去他面前论!是不是怕他又给你下咒?”
“嚯,我会怕他?若是我阿舅在这,我拉着就上去揍他了,还不是七师兄没能耐!”玖洏轻飘飘地斜乜他一眼。
“……”
惯的你!
也不知是多大仇多大怨,玖洏仍不放弃地接着说道:“天帝容他一日,明日才正式册封挨天雷,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他一天工夫留个香火的?”
听到此处,连与咂舌攒眉之余,除了连连啧声外已哑然无语。
半晌方慨叹道:“看来你是真的恨他啊,骂他一句,连自己都不惜给绕进去。”
“哼!”
玖洏这才回过味儿来,拿他刚嗑出来的果壳儿砸他。
两个闹了会儿,玖洏才拍了拍衣袖上沾上的壳儿,起身说道:“七师兄,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先走啦。”
连与眼见她变换了身装束,这才反应过来,忙拽住了她:“你这是要逃?”
玖洏一边扒开他的手指,一边眯着眼威胁道:“不许告诉你兄弟,不然一辈子不睬你!”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理三师兄!我还要告诉他,是你害的!”
“呃……好狠毒的心思。”连与怏怏然撒开手,却还是不屈不挠地劝说,“你说你这婚成都成了,覆水难收,此时逃走,除了令两族尴尬,还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