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妖闻录(130)

透过窗棂，今日鬼域燃起的万家灯火皆是为她而亮，她没想到成渊那日的随口一提如今竟然真的做到了，心中不免欣喜，身子也变得更松软了些，眼帘低垂，快要睡着了。

睡梦中，赵灵均眉心微蹙，唇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呓语：

“成渊，爹爹阿姐他们当真都不能来吗？”

成渊的指尖一顿，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他的唇轻轻贴在她耳畔，唇瓣如海潮般冰冷道：

“灵均，凡人往生轮回，所以从今往后，只有你我，你可愿么？”

赵灵均摇了摇头，不知说的是梦话还是清醒之言，呢喃道：“长生有什么好的……”

成渊心头蓦然一颤，仿佛被一根银针刺中，指尖描摹着赵灵均的额鬓，低声道：

“是啊没什么好的。”

千百年的光阴在他眼底浮沉，他见过妖的痴妄，鬼的执念，人的贪嗔——

可当这清冷的月光终于落在他掌心时，他却只觉得苍凉，又怎么忍心拖她坠入这无边苦海？

她此生喜乐安康，便足够了。

成渊垂下头，眼底仍淌着无尽的爱意，包裹住怀中的心上人，报复似的勾了一下她的鼻尖，沉声道：

“你真是好没良心。”

*

浮梦迷离，梦中历经千山万水，他再看窗前身影，只感觉是片刻转移——

桑枝落矣，槐树下

赵灵均借着天光对镜仔细观照容颜，从镜中窥见成渊万年不变的容貌，嘀咕道：

“只有我会变老，你却不变，这太不公平了！”

成渊见了，扔掉手中刚发新芽的枝条，上前从身后拥住赵灵均，下巴抵在她的肩颈处，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那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模样？少年？老头？还是你上回遇见的中年樵夫？”

“你还在惦记着那件事！”赵灵均有些恼了，侧身锤了成渊一下。

成渊轻叹一口气，道：“唉，都怪夫人非要生生世世入轮回，害为夫追得好苦，夫人可怜可怜我，这次就留下吧……”

赵灵均闻言顿了顿，垂头思量许久，还是摇头，笑嘻嘻地看向成渊：“不好。”

被拒绝了千万次，成渊已经习惯了这个回答，只是一笑而过，靠着赵灵均的脑袋，发间摩挲，轻声道：

“你还真是我的情劫。”

“说什么呢，我上次不过夸了那樵夫一句，你便记到现在，那你寻我期间，若遇上了其他心仪的女子，我可没本事拦你啊！”

赵灵均歪头看向成渊，笑容明亮，如晨曦一般鲜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成渊的唇瓣，期盼着他的回答。

成渊将她拥得更紧了，像往世以来，无数次地同她许诺，不厌其烦地笑着答道：

“夫人放心，此生只有你，再无旁人。”

低语如叹，成渊拂过她鬓边碎发，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赵灵均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卷入了鸾账深处。

窗外的桃树摇曳——

那是一个小桃精在二人大婚时送来栽下的，如今长势甚好，开了满眼，倒映在赵灵均的眼中化作了一袭轻醉的温柔。

春水初生，乳燕扑飞。

花芯处流出蜜水，细腹尖尾的蜜蜂刚刚采得花蜜归来，连空气都是甜的。

鸾账下，水汽氤氲，呼吸缠绕。

“成渊……”赵灵均轻喘着热气，额上蒙上了一层薄汗，轻身道——

“我今世等了你很久。”

“嗯我知道，我也守了你很久。”

直到深夜

成渊独自起身，替一旁熟睡的赵灵均捻好被角，随后出了门，带着一壶好酒，痴痴地看向落满绿藓的台阶——

她的生生世世，不管多远多难，他都不顾一切地奔赴了。

他觉得，自己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在那夜里布下生死劫，反正他这辈子都要栽在她手里……

阶上三分太寒凉，恰似月光此消彼长。

幸好，踏断红尘，还能戚戚相望，从此以后所隔山海，然，思念未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