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的猫(55)
譬如桑瑜,自打聘了猫回来,那把紫檀阮被她搁置许久了。
那是爷娘去年及笄送她的贺礼,出自长安有名的乐器大师上官尧之手,紫檀木打造,上面嵌着螺钿珠翠,绘着花鸟鱼纹,华丽漂亮不说,千金难求。
阮全称阮咸,秦汉时称秦琵琶、汉
琵琶,到了魏晋南北朝,因为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善奏此乐器,故得此名。
她六岁便习阮,到现在也有十年了,不差这几个月的练习。
幼时爷娘将一众乐器摆在她跟前让她习一个,她将所有乐器音色听了,最终选中了阮。
坦诚来说,不仅是音色的缘故,桑瑜觉得阮相较于其他来说简单多了,尤其跟琵琶相比。
她是个不聪明且有些懒惰的娘子。
左右无事,桑瑜取下阮来,抱在怀里一边调音,一边跟小乖说话。
“许久未碰阮了,正好,我弹给小乖听,爷娘说我学得不错呢。”
薛怀瑾正在抓板上磨自己的爪子,这段时间不知为何,总觉得爪子刺挠,想找东西刮一刮,好在小娘子给他买了抓板。
正抓得畅快时,见她要奏曲给自己听,薛怀瑾自然乐意,将锋利的爪子收起,蹲在一旁竖着耳朵。
竟是阮吗?
长安盛行琵琶,无论是平康酒肆还是朱门绣户,都更偏好琵琶这等热烈奔放的乐器,且以善奏琵琶为荣,风靡长安上下。
薛怀瑾便是其中一员,在长安,一手琵琶出众,一曲听得舅舅大悦,将自己那把心爱的小叶紫檀琵琶赐予了他,无人能越过他去。
以前薛怀瑾想过,日后娶妻最好娶个和他一样琵琶技艺精湛的娘子,可以互相切磋讨教。
然现在通通被推翻了。
是她就行了。
薛怀瑾在心中碎碎念,耳畔响起清泉般叮咚的乐曲声,耳目清明。
薛怀瑾不知弹奏的是什么,只觉应当是一支江南小调,清丽婉约,时不时还透着些欢快,就如同弹奏的人一般。
一曲罢,薛怀瑾走过去,睡在小娘子散开的裙子上,冲她咪了几声。
【等以后回去了,我弹琵琶给你听。】
桑瑜听不到小乖的肺腑之言,只是给小三花顺了顺毛,顺带捏了捏它的小耳朵。
小猫真是哪里都可爱啊!
午食前,去外面办事的画春回来,还带回来两封信。
“如意轩那边说明日便能来取,回来时正好有娘子的信件,便一道带回来了。”
桑瑜将信展开,第一封是阿姐的,说是已经到了京畿地界,不出意外后日便能到家。
桑瑜喜不自胜,眼角眉梢都带着盈盈笑意,将阿姐的字迹看了又看,高兴得将小乖抱到腿上揉了好一会。
“我阿姐终于要回来了,可以跟在阿姐屁股后面玩了~”
从小到大,桑瑜最喜欢跟在阿姐身后玩,她不善交际,不喜应对外人,但阿姐通通都会,跟在阿姐身后,她万事不愁,十足的安全感。
她都想好了,等阿姐回来,她就要跟阿姐去乐游原,最好庆王姐夫不要跟着,就她们姐妹二人。
想到庆王,桑瑜心里就是一阵不痛快。
在庆王没来前,阿姐都是自己的,他一来,就把阿姐从她身边抢走了!
盗贼!
偷心盗贼!
心里骂骂咧咧了一会,桑瑜不再蹂躏可怜的小乖,展开看第二封。
是五娘的信,还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里头还夹着一方丝帕,绣的桃花,正是浴佛节输给自己答应要给她的。
美滋滋地收下,去看信,内容不多,但看完的桑瑜愣住了,好半晌没动静,引起了薛怀瑾的注意。
“咪?”
【写的什么东西,看这么入迷?】
【也给我瞧瞧。】
念此,薛怀瑾伸头去看,几行字下来,他勃然大怒。
“哇!”
【该死!该死!该死!】
小乖的娇娇嗲嗲的怒吼声唤回了桑瑜的思绪,她先是安抚起了小乖。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何故狂吠?”
在桑瑜看来,小乖每次这样哇的一声,就好像狗叫,跟狂吠也没什么区别了。
好好的,忽然来这么一下,桑瑜只能猜测是身子不舒服了。
然扭头看过去,小乖又不像是生病,倒像是被什么惹急眼了,处在暴怒中。
两只原本挺立的耳朵向后倒,神情严肃的吓人,一双眼瞳更是又黑又圆,闪着凌厉的凶光。
然后紧盯着她手中的信。
桑瑜回头又看了一遍五娘的话,觉得不可思议。
五娘说,她去旁敲侧击地问了蔡家阿兄,关于愿不愿意和聂家做亲的事。
还没等桑瑜发窘,就看见那四个字。
不甚荣幸。
蔡家阿兄说,不甚荣幸。
因为从未往蔡家阿兄身上想过,且桑瑜也不觉得蔡家阿兄会对自己这个妹妹的好友有什么心思。
毕竟两人差了九岁,就如同她和阿姐一般,桑瑜在他面前就像是小孩子。
但他竟给了这样的回答,桑瑜一时间觉得周围有些虚幻。
有没有可能自己在做梦?
这样想着,桑瑜便要去验证,伸手在小乖屁股上狠掐了一把,引得本就在盛怒中的薛怀瑾又是怒吼了一声。
“哇!”
【掐我干嘛?本来就一肚子气!】
薛怀瑾此刻又开始慌了,危机感加深。
本以为只是小姐妹之间的浑说,大概率成不了气候,因而薛怀瑾也只是怒了一下便抛之脑后了。
但今日这封信一瞧,他心理防线有些崩溃了。
手帕交之间往往比家人游说更有效果,尤其还能跟自己的好姐妹当一家人,这无疑是一桩让人心动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