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的猫(57)
“小乖不喜欢吗?”
小娘子脆嫩的声音将薛怀瑾从一片翻江倒海中唤回来,他甚至不敢对上那双明澈美丽的双眸。
“咪……”
【你怎么不早说你是聂桑瑜啊……】
嘴上挣扎着,其实薛怀瑾知道,就算来到这第一日便知她是谁,也都来不及了。
早在一年前,他便以最愚蠢的方式将人推开了,几乎没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一想到这个,薛怀瑾只觉得呼吸困难,由着性子哼唧了一声,让人听之心碎。
桑瑜感受到了小乖身上那股蓦然悲伤的气息,却不知究竟是为什么,只能悄悄问道:“真那么不喜欢?那就不戴了。”
少女笑意盈盈,看向他的目光温柔极了,薛怀瑾现在再看,只觉得是一片虚无假象,经不起一丝波澜。
但凡,但凡她知道自己是谁,别说是瞧一眼了,怕是走路上看见都要唾他一口。
浑身失了力气,薛怀瑾没骨头似的瘫在了地上,连桑瑜的问话也给不出反应了。
他就那么躺着,绝望与疲惫让他渐渐沉入了梦乡,来到了去岁那一日。
梦境如水波荡开,依稀可见仙客楼三个大字,薛怀瑾正同一众友人于一开阔的雅间中畅饮欢笑。
只不过他难笑出来罢了。
刚和阿爷结束了一次对高句丽的征伐,三军得胜归来,薛怀瑾刚得了几日悠闲,麻烦便找上头了。
圣人将婚事安排到他头上来了,这让一向有主意的他感到烦躁。
对象还是聂家那个小娘子,据说人是个木讷呆板的,性子也娇弱,哪里会是他的良配?
方才刚进宫跟舅舅掰扯了一场,没讨到什么好,薛怀瑾满心烦闷地应下了友人的酒宴,郁郁寡欢地来到了仙客楼。
宴席上人多口杂,美酒又醉人,没说几句正经事,就有人扯到了他被安排的这桩婚事,恭贺的言语中带着打趣。
“弟在此薛兄道喜了~”
左下手席位,是与他关系不错的魏小侯爷,此刻醉得醺醺然,满脸带笑地朝他举盏。
薛怀瑾心里却一丝喜也无,神情漠然,语气更是懒洋洋的。
“喜从何来?”
薛怀瑾明知故问,面上似笑非笑,醉了一半的魏禅这回没能领会好友的情绪,满面通红笑道:“自然是薛兄即将迎娶中书娇妗之喜!聂相公身为文臣清流之首,多年来深受圣人赏识宠幸,有这样的岳丈,薛兄福泽深厚啊!”
听魏小侯爷这话,其余人都纷纷扬起笑脸跟着附和,不少人双眸间更是藏着羡嫉。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功绩才能,这样的姻亲,长安城唯独他薛怀瑾一人独享了。
为何就不能是他?
但无论心间如何不平,面对上首屈腿斜倚着软榻的矜贵儿郎,他们不敢犯傻,只压着不能见光的小心思一同说着好听的话,期待哪句话入了薛郎君的耳,从此得他亲眼,攀上这门关系。
“呵呵~”
恭贺完,就听上首笑了一声,不熟悉的人以为他是因为高兴,但魏小侯爷作为亲近些的好友,听出了那笑声中的冷意。
魏禅清醒了几分,同几个关系不错的郎君对了一下眼神,笑意都跟着淡了些。
他们看出了好友的不悦,刚想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开来,来了个没眼力劲的傻子。
是个眼生的郎君,身形瘦小,模样不显,人醉了大半,涨红的脸色也挡不住其沉溺酒色的青黑眼袋,一双眼睛更是浑浊不堪,端着银盏,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
停在薛怀瑾跟前,大有一副要慷慨陈词的架势。
薛怀瑾本就不太明朗的脸色又差了几分,食指尖随意地勾着银酒壶,不虞地将目光落在突然挤到他跟前的陌生醉鬼。
“你有何事?”
纵然烦躁,薛怀瑾还是好声好气问了句,脑中还在盘算着如何将这门婚事推掉。
他欲自择良妻。
醉酒的人唤作尹桦,今日他是费劲千辛万苦才成功混进了这场宴席,就为了能在贵人面前露个脸,尤其是眼前这位。
他父亲只是个从八品的大理寺评事,无甚才能,自己二十有四,但连个秀才也考不过,长此以往,他们尹家将会归于尘埃。
但今日是个机会,靠着他和中书岳家那一丁点的关系,趁着薛郎君心情好,到薛郎君面前说些逢迎讨好的话,说不准薛郎君一高兴便将自己提携了。
酒力侵蚀了他的理智,让尹桦察觉不出贵人的情绪,只大着舌头攀关系讨好。
“薛郎君不知,在下也算是中书家的亲戚,那位聂小娘子当唤在下一声表兄,如今薛郎君与在下表妹好事将近,往后便也是一家人,特来薛郎君跟前道一声贺,还望薛郎君垂青则个。”
酒壮怂人胆,尹桦的话语也跟着夸张狂妄了起来。
实际上他根本不是中书家正经亲戚,只是他母亲沾
了些微不可见的边,是桑夫人娘家一个表姑娘的远房表姐,绕了七八圈才能知道的一个人物。
中书家压根不知有这号人,尹家平素也根本没机会在聂家面前冒头。
眼看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还是白身,尹桦心中越发焦急,打算来碰碰运气。
他谄媚地笑着,一双浑浊的眼中满是对权势的渴望,在酒的作用下半点无法掩藏。
薛怀瑾听笑了,知晓这人是来攀权附贵,还恬不知耻地说出一家人这等不要脸的话。
薛怀瑾冷笑,面上的讥诮愈来愈多,他扬起傲慢而恶劣的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至于是什么样不中听的话,薛怀瑾不愿再想起,他只记得,在他对那个恬不知耻上来攀关系的醉鬼说出那几句可以称得上是刻薄的话后,雅间的门就被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