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重生)(5)+番外
卫子夫睁开眼睛,眼圈很快红了。
张姬这段时间身体不大好,她只当是秋冬季节催动的小病小痛,未料严重至此。
“求,陛下开恩。”实在怕什么都抓不住,她起身,恳请。
“来人,替卫姬更衣。”
“谢陛下。”她叩谢他的背影。
在从前的住处,卫子夫见到了久违的张良人。
张姬病中,却不见一丝病容。铜镜里映出一抹昳丽的影,她对着铜镜微笑:“子夫来了啊。”
她妆容严谨,温柔坚韧一如往日。
卫子夫走近,默默执起一旁的梳蓖。张良人垂着头,长发倾泻,由她去摆弄。
张姬这一头值得称道的秀发啊,从不需要人多费心。从头梳到尾,好轻松的活计。
“子夫,我知道你的故事。”这里没有旁人,张良人缓缓提及密辛,“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的荣耀,你的血泪,我都知道。”
她话锋一转,笑着道那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此生此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卫子夫替她束好发,眉眼始松动:“您从哪里来?”
“从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在那个时代,史书上有你的名姓。”
“原来如此。”一直以来的疑惑落到了实处,那便没什么可好奇的了。
“你是个好姑娘,子夫,我,不愿你是那样的结局。”困意来袭,张良人抬手掩了哈欠,按着她的手背摇了摇头。
卫子夫只得止了下拜的动作,感慨:“想来命运也不愿我再重蹈覆辙。”
“前途未知,你,怕吗?”
“已知和未知,已知令人痛心。”
张良人点点头,从怀中翻出一枚刻凤纹的玉珏,递给她:“此物于我无用,便送给你吧。”
“这是……”
“它带我来到这里的。”前者释然道,“起初我以为它能带我回家,这么多年不得其法,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不远处陈放瑶琴的地方。
卫子夫心中一动,走过去拨抚琴弦。幽兰操,相传为春秋时期孔丘所作。幽兰白雪曲意境高洁,悠扬旷远,便用来饯行。
“不必为我伤心,这可能也是回家的路呢。”张良人轻轻打着节拍,倚着屏风懒洋洋地开口。
琴声还未过半,张姬翘着嘴角,好似睡着了,正做香甜的美梦。
琴音止息。
卫子夫浑浑噩噩地离了此地。
窗外雨声绵延,她抱膝蜷缩在榻里侧,床帷轻轻动,故人的声音笑貌犹在眼前。
临行前,张姬曾对她吐出八个字。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痴迷求仙问道的淮南王刘安造成的典故。前世淮南王蓄意谋反,正是在这个时候。
此事若是加以利用……
卫子夫正要反应,对面的张良人微微一笑,道这也是她送出的临别礼物。
她在最后的时光里仍肯护持她,冒险布局,替她创造这样珍贵的机会,何其可敬。
“张姬果然知我。”卫子夫泣不成声。
入宫,重复既定的命运,凭什么!
她想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第7章 柔顺
外间灯火如豆,床帷深处一片昏暗。
值夜的宫人走近,小心翼翼道:“卫姬,您该歇息了,便是再伤心,顾念自己为要。”
卫子夫默默躺回去,扯过锦被,瞪着帐幔间垂落的流苏与香囊,问几时了。
“四更天了。”宫人答说。
“点支安神香吧,我实在睡不着。”她道。
“诺。”
太医令的处方里确有一例安神香,当中的沉香栈香鸡舌香等皆是极品,如今正好得用。宫人思忖过,依言取了香来,投入熏炉。
香气释放,丝丝缕缕侵蚀人的神智。
榻上那人果然睡着了。
宫人松了口气,放轻手脚返回去接着守夜。
……
雨水冲刷天幕之上的墨色。天明。
卫子夫自沉睡中醒来,视野由朦胧至清晰,猝不及防地同一道龙纹相遇了。
龙纹最能昭示身份。
“陛……”她挣扎着要补齐礼数,下一刻,那几条张牙舞爪的黑龙竟从她眼前飘走了。
天子的衣袂未有停留的意思。宫人噤若寒蝉,忙上前侍奉卫姬起身。
卫子夫漱了口:“陛下是何时来的?”
“有一会了。”宫人低头道,“奴婢本想反应,是陛下吩咐,不叫扰您睡眠。”
卫子夫点点头,照例穿衣盥洗。
收拾停当,她出面去外间拜见皇帝。
“妾见过陛下,陛下……”
“免了!”刘彻正守着棋盘自娱,见到她来便丢开棋子,赶来相扶。
怀妊三个月,她的身量依旧纤细,颊间几无颜色,像易碎的琉璃。医女回报称,仍是要小心将养。
“子夫,来。”这人揽着她,引她到一旁的凭几上,又捧进温热的牛乳。
今日他待她,亲昵一如往日。
过往已经揭开,皇帝如何是这样的态度?卫子夫面上升起诧异,一时之间竟忘了反应。
她愣愣地瞧着他,秋水明眸尽染犹疑。
却见皇帝宽和一笑:“此前的事,朕体谅你作为母亲的心情,便揭过了。”
此前即前世。
好一个体谅作为母亲的心情!
皇帝对往后的日子还存着幻想。
理清楚这一点,卫子夫望着雪白的牛乳,言语流露出妥协的意思:“谢陛下-体恤。”
“你肚里这个,若是女孩儿,便是咱们的卫长公主!若为男,那就是据儿!”皇帝兴致勃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