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宫女不宜摆烂(3)
里间虽说是就寝的地方,但实际也只比外面多了架雕花木床而已。纱帷破旧,洗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床榻靠里面的地方放着淑宁公主还没来及带走的旧布娃娃。
卫才人鼻头发酸,又要落泪,她在枕头下翻了一阵,好不容易翻出一支玉簪。
“对不住啊,照夜。”她笑容苦涩,“我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了。这只簪子还是我入宫那年陛下赏的,成色还算不错。你拿着它,去求你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让她替你想想法子,把你调去其他娘娘那儿。留在这里……迟早会被我拖累的。”
烛火映照着卫才人的脸。
她才二十出头,五官生得很美,五年的宫闱生活尚未完全磨去她的清丽容颜,但已在两道柳眉中间刻下抹不平的哀怨。
在这风云诡谲的深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是常态,唯独这艰难时候还想着保全身边人的善意,最是难得。
陈照夜看着面前这位年轻女子,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年贵妃初入宫闱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天真烂漫,纯净得像一朵雪花。
可惜若无人护着,很快就会凋零。
“才人,”她没有接玉簪,“若我走了,您一个人准备怎么办?”
“不必担心,我这里虽然清苦,但也算衣食无忧,比外面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好多了。”卫才人反过来宽慰她,“你要是记挂我,还可以回来看看。”
“桃枝枉死,公主被人夺走,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反击?”
“怎、怎么可以呢。”卫才人结结巴巴道,“我娘说过,宫妃当贤良淑德,断不能有害人的心思。”
“你不去害人,人会来害你。一味退让,不仅护不住身边人,还会把自己赔进去。”
卫才人拧着手帕,低头不语。
桃枝的死给了她极大的打击,半年前才被分派到她殿内的陈照夜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了。
听说陈照夜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是同时入的宫,妹妹被分去了得宠的姜嫔那里,陈照夜却被丢来这里陪自己吃苦。
前几日皇城落雪,她殿内的炭火又被同宫的姜嫔扣走,陈照夜气不过,硬是闯到姜嫔那里替她讨说法,结果炭火没讨到,还被人诬陷盗窃,狠狠打了一顿板子丢出来。
她的确想讨回淑宁,可若因为一己私利再害得陈照夜也送命,她是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不必劝我,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卫才人背过身去。
不可教也。
陈照夜默默摇头,端起桌上冷透的茶水朝外走。
庭院里很冷,花盆里的枯枝被雪压得直不起身,僻静处堆砌的黄叶在风里乱舞。
她记得,从前的宣贵妃宫里,就算是暂时失势,宫人们也是一派兢兢业业不敢疏忽。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相信贵妃娘娘永远有东山再起的本事,被打压得越厉害,复起时就越痛快。
她的确想扶持卫才人,可对方软得像一团棉花。
如何是好?
第3章
雪下风
陈照夜思索着,第三天晒衣服时,忽然看见院墙外有道纸风筝晃晃悠悠探出了个头,盘旋几下,最后挂在树梢上。
她走出去,看见宫室外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矮的穿着明红色缎袄,领口处蓬松的白兔绒包裹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睛似葡萄珠子。高的是个年轻男子,衣着华贵,半张脸被树枝遮挡,看不真切。
“照夜!”来的是被带走两日的淑宁公主,小姑娘看见陈照夜后甚是激动,跑过来扑到她怀里来回地蹭。
“咳。”她没有继承本尊的记忆,对这样的接触本能地有些抗拒,可淑宁把她抱得很紧,一时挣脱不开。
皂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她闻声求助地看向走来的那人。
他在距她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阵风起,雪花簌簌飘落,有几朵沾上他前额碎发。年轻男子的眉眼似山水,似初春乍破的湖面,似画师精心绘就的工笔画,入眼只觉满心惊艳与温柔。
一枚石子落入湖心,涟漪一圈圈荡开。
她迅速地低下头去,再抬眼时,瞳孔里只剩一潭平静的死水。
“这是祁太傅。”
淑宁唯恐她不认识,十分热心地介绍起来,“我今天借着放风筝为借口想过来看看,可柳昭媛非要派人跟着,幸亏半路遇到了祁太傅解围,还亲自把我送过来呢。照夜,我母亲好吗?”
“才人很好,就是十分惦记公主。”
——祁溪,当年金尊玉贵的祁家小公子,如今的祁太傅。她如何会不认识。
记忆中的少年昂着倔强的脸,眼睛璀璨如星辰。那年她穿过缠满花枝的回廊,满宫的人见到她后都掩着唇憋笑。
“做什么?”她自是呵斥一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位二十岁的祁小公子不知撞了什么邪,居然跑去贵妃娘娘面前,说要求娶她这位年逾三十的掌事姑姑。
真是胡闹。
她记得,自己统共也就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御花园中,第二次是中秋宫宴,第三次听说他以弱冠之年中了探花,她站在贵妃身侧,见他远远举杯朝贵妃与四皇子敬酒,嘴唇微启,似乎还敬重地唤了她一声“陈姑姑”。
贵妃殉葬那日,祁溪陪在四皇子身边。
“照夜,照夜。”淑宁摇晃她的手,“带我去见母亲,好不好?”
“公主,才人尚在禁足中,任何人不得探视 。要是被昭媛知道了是要受罚的。“陈照夜回过神来,不再去看祁溪,轻声安抚怀中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