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105)+番外
稽喻先用额头点了点西侧的方向:“往那边去了,她是来找她老公的。”
于晖道了个谢后转身就走,谁料迈出两步后她又折回来,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牛奶扔给他:“喝吧,稽大少爷。”
温敬恺对于晖的出现表现出十足的意外,对方将车上江书久遗落下的外套递给她,从塑料袋里拆毛巾的动作跟烘焙甜点一样认真仔细。
江书久穿薄衫时于晖抬眼扫了一下温敬恺,提问他:“温先生现在烤曲奇手熟了吗?”
这样直接戳破好友前夫的举动并不妥当,好在温敬恺并不计较:“还在练习,不过这项活动需要天赋,我显然不如您。”
于晖轻笑,言语有嘲讽的意味:“您在制造麻烦方面倒是天赋异禀。”她说完不给温敬恺留余地,当机立断就要走人,“久久我得回趟店里,车子我开走了,你坐他的车回去吧,我就不载你回程了。”
江书久明白今晚让好友跟着自己平白操心一趟了,而且方才承担剧烈起伏的情绪的人不止她一人。她虔诚地道谢:“好,要是刚才没有你我只会更混乱,谢谢你。”
于晖从她的工位上抽出两张纸,对此地不带任何留恋地果断转身:“行了,我走了,雨天公路湿滑,你俩回家注意安全。”
温敬恺跟于晖打过招呼后就去窗边通电话,他下午失踪堆积了太多工作,何识是一群下属里头最痛的一个,又因为联系不到上司导致周五都过得不愉快。这会儿收到回电他整个人都缓了一口气,又在知道老板上楼梯时不小心摔到额角后立刻舍弃项目转而操心他的伤势,大惊小怪地建议他要不要去医院做个颅内CT或者脑电图检查。
温敬恺认为助理的反应过于浮夸,没想到江书久对这个伤疤的重视程度也远高他预期。她自己的身体状态分明看起来更差,却在蘸取碘伏时整只手都在颤抖。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二十分钟前才下定决心要刁难温敬恺的事,贴创口贴的动作都显露出绝无仅有的细致和温柔。
温敬恺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扶着她不太稳的身体,用很平静地语气说:“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去你家,吕阿姨在沙发上给你处理膝盖上的伤口,隔着长长一道距离,她脸上的焦急与担忧令我很羡慕,今天你为我清理额角暗红,我发觉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江书久同温敬恺面对面,因为身高的缘故她需要站起身才可以以一个合适角度贴上止血贴。听到这些话她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是立刻涌出来的。她忍了一小会才问他:“痛不痛?”
温敬恺抬头看着她,眨了两下眼睛,回道:“你这句话又让我想到了当年。”
江书久的眼泪瞬间砸到温敬恺手背,她贴好后坐回椅子上,垂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得知温敬恺已经知晓她秘密的那个时刻,江书久的反应跟多年前在温家客厅时一样,还是不合时宜的抱歉。她试图抓取一些由此衍生出来的更为复杂的情绪,最后一无所获。
在爱里人的自我意识总会无限膨胀,她从刚开始就拒绝两人之间出现“如果”,信赖美好的遐想只应属于遥远的平行世界。在那个漂亮宇宙中她跟温敬恺从最开始就会聪明地捕捉彼此心意,按部就班地谈朋友压马路,不会有许许多多蹉跎。
她把所有大团圆都寄托于那里,而在这个宇宙中剥夺温敬恺的知情权才是她的本意。又因为爱的降临伴生着痛苦,她保持沉默压下来的未来,在以后很多个潮湿夜里都会泛滥,她一定对自己绝不挽留的决定负责,就像她对阳蘅说的那样。
那种无力的感觉时隔多年又一次淹没温敬恺,他对江书久说:“你太低估我对你的感情了,我理解你的隐瞒,也知道你想用隐瞒让我获得一些解脱,可你有没有想过相比于两两相忘于江湖,我更愿意与你共同承担痛苦。”
江书久说她起初的本意并非如此——“你听过薛定谔的猫吗?”
薛定谔的猫,量子力学领域一个经典的思想实验。物理学家薛定谔在一个盒子里放入一只猫以及少量放射性物质,有50%的概率放射性物质将会衰变并释放出毒气杀死这只猫,同时有50%的概率放射性物质不会衰变而猫将活下来。从相对解释的角度来看,对于盒子外的观测者来说,在他没有打开密封好的盒子之前,所有结局都是不确定的叠加态,而对于盒子里的猫而言,它是死是活早已确定。
江书久根本不避讳与温敬恺有关的回忆,纵使她也遭受过一些误解。最开始她对温敬恺的感情是那只猫,连她自己都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爱,又怎么敢将其拿去温敬恺面前。
初夏青龙寺的那次邀约,她费尽心思挑选一条适合又美丽的连衣裙,结果在出租车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临时变卦,她也没有想到自己面对未知感情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避;摆放于晖好味曲奇饼干的玻璃桌前,她时隔多年再次与温敬恺见面,两两相望明明只隔一扇圆桌,却仿佛相隔着一整个世纪,她失智一样答应他的婚约请求,婚后草率地出差、乱生气,因为她以为自己在经历一种缓慢的堕落;后来温敬恺坐在车厢里给她讲故事,他自毁断绝式的坦白反而收留了江书久长达多年的忧郁,尽管她意识到两人之间更多的是误会,可那从某种角度来说反而是一种仁慈,这让她感到一种被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