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49)+番外
五分钟后江书久进入父亲的办公室,她无暇欣赏其中装潢,而江永道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这纯粹是犯蠢”。
“你从小功课就好,人生顺遂,为什么要巴巴地去吃爱情的亏,还是为一个你不爱的人?”
江书久隔着办公桌看向江永道的眼睛,言之凿凿地说:“爸爸,我爱他。”
江永道是一副任你行的表情,他根本不相信她。他自认是十分开明的家长,可江书久想要拥有的一些宽容是必须在他接受的范围内的,温敬恺明显不在这个值域里。
他盯着女儿的脸,显然对接下来要说什么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可以骗妈妈,妈妈对你的宠溺已经无底线,但你骗不过我。初中一年级你第一次从温家回来后哭到发烧,爸爸妈妈整夜没睡给你量体温擦酒精,你胡话都在说自己讨厌一个人。高二时你姐姐去世,你在她墓碑前烧毁过一封情书,高三时你姐姐忌日,你从信箱里收到一封温敬恺放入的信。那是送给你的吗?你敢看吗?你多么勇敢的一个女孩,却连求证都不敢,那封信现在还在你书房二层的架子上放着。爸爸妈妈给你的自由够多,可我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他有对你大方示爱吗?他就一定是你的最优解吗?他就值得你这样一次次让爸爸妈妈灰心吗?你居然肯为他没有礼貌地闯入爸爸办公的地方。”
江永道说完后从旁边抽出一份文件,将其反放在江书久面前。
“你很幸运,这个年纪了各个方面的试错成本仍旧很低。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被一中提前录取的那个春天我们一家人去公园野餐,那时候少女情窦初开,你姐姐逗着问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你坐在方格垫说自己期待纯粹饱满的爱恋,现在二十八岁的你真的得到了吗?”
江书久看着文件上的字,心想人果然不能处处顺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过久了多多少少也能意识到自己总该赔一些什么回去,跟否极泰来一样的道理,时时幸运是天方夜谭,太过亨通酝酿灾祸,她情愿自己承担一些中伤,好让温敬恺身上背负的恶意少一些。
江永道没有拆散鸳鸯的决心,他只是在陈述一些极其简单明了的道理。他没有对吕尚安讲出自己揣测得出的二次结论,有些东西早该在它尚未萌芽的时候就斩断祸根。
至少现在江书久犯的错还不算太大,他可以为他覆住所有,为她建立维护她一直所向往的乌托邦世界,一个浸泡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当然可以做到爱情友情亲情三者兼得,而他与太太百年后陪伴女儿走到生命尽头的不应该是与她百分百不合适的温敬恺,对方签文件的动作因为过分利落而显得格外驳杂,交换来交换去令他恶心厌烦。
“白纸配白纸,什么人搭什么菜,你人生从遇到温敬恺开始就出现偏差,爸爸不希望你不开心,更希望你及时止损,你不必服这种苦役就可以活得轻松,为什么要替他做如此不值当的事情,还要搭上我和你妈妈呢?”
江书久没有多言,江永道说的是对的。她当然可以尽己所能地为温敬恺提供价值,但她的爸妈却毫无义务为他解决麻烦。况且她只消看一眼文件头就知道它大概讲了什么内容,这样难看地争取圆满不出意料会让温敬恺觉得不被尊重。
如果这是一场交换,那江书久愿意拱手相让一段爱情。
江书久全程只表达了一句爱意,最后她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合上文件离开了。
江永道看着她转身推门,温声提醒她回去后告诉阿姨记得把那箱鲜蟹做了,最好可以熬一点绿豆粥,降降火气。
江书久说好。
几乎她前脚刚走,温敬恺就从与江永道办公室相连的休息室出来。
“你也看到了,她会为你争取。”
温敬恺知道,这样就已经很好很足够了。他目光平静,甚至因为看到了江书久而表露出一丝丝温和:“您是很好的父亲。”
江永道摇摇头,他将文件缓缓塞进碎纸机内,说:“我会代表江氏发公告认下你这个女婿,一半为女儿一半为温老。但久久从未在媒体上露过面,我和太太也没有这个打算,所以希望你可以保护她的隐私。”
“江先生,其实...”
温敬恺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但他没想到江永道会对他说:“你是很聪明的后辈,在商场上遇到你我会乐意提携,但你也知道久久嫁给你难以拥有普世意义上的圆满幸福,不是吗?我为在你生日那天讲出那样一番话感到抱歉,也为你失去父母感到惋惜,但为人父,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在江氏大楼楼下遇到江书久,温敬恺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色。
她已经很久不抽烟,今天竟然敢当着父亲员工的面点燃一抹猩红。
江书久手搭在半降下的车窗上,转头笑着对他说:“你接我上下班太多次了,这次我来送你好不好?”
盛夏哀灼,她是打个商量的语气,唇角漏出一点点笑意,仿佛刚才在办公室里跟自己父亲对峙的人不是她。
温敬恺忽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大方地坐上江书久的副驾,好像全然不在乎了。江永道视角脆弱但勇敢的江书久,他视角古怪又稍显可恶的江书久,所有故事拼凑起来可能都不及他心理活动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