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98)+番外
温敬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遗憾过后是更加沉重的愤懑,他达不成与自己的和解,深知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去找江书久,他需要恳切地询问她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以至于这么多年都被糟蹋。
这么多年。数字庞大到触目惊心,连后悔的情绪在它面前都显得轻浮。
今早醒来看到架子上江书久用到一半的牙膏时温敬恺不会想到就在这样一个平静无波的日子里,他会被告知自己长达二十多年的注视并不是单向的。
可是他们的婚姻实在过于短暂,江书久在那栋房子里连一管牙膏都没有用完。
直到今天温敬恺才发现之前在经历一些荒谬时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听取妻子的释疑,而是大胆地将离婚二字轻轻松松讲出口——明明上第一节 语文课的时候老师就教导他们千万要记得不会读不认识的词语要看注释。
江书久也是第一次做人妻,她都明白有问题先解决这个简单的道理,温敬恺就是无法习得。
手机在中控台上亮起,温敬恺没有去接,直到电话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挂断。他想扶一下方向盘,抬手却发现自己右手上还拿着路求索塞给他的纸片。
他紧紧盯着那一长串字母和数字,盯到眼眶发酸发红。
路求索猜的没错,网站密码的的确确是他的生日。他的出生不被父母期待,却被江书久当作贵重的大门钥匙,更令他自觉矜贵的是从门锁到这栋房子本身,通通都是独属于他的被爱证据。
温敬恺深陷于情绪之中,并没有发现手机第二次亮起。大约是对面认为寻找无望,这次的来电时间生生砍半,只持续了半分钟。
而在电话挂断的下一秒,车子驾驶座这边的车窗被轻轻敲击了两下。
温敬恺被这点轻微的动静惊醒,偏头扫过一眼后看到车外的人是何识。他手里抱着一个文件袋,神色有些不同寻常的着急。
温敬恺许久没见过助理这样冒失的样子,况且要是有紧急工作当下他也着实没有功夫去处理。他降下车窗,情绪很低地徐徐开口:“我现在没有心思解决工作问题,有什么事情明天上个班再说,有十分紧急的可以先拿去给副总,你也下班吧。”
何识并没有让步,他将手里的文件袋透过车窗传给车里的人,“不是工作。您还记不记得您之前让我去老宅整理信箱里的东西,可是一直帮忙整理家政的阿姨前阵子退休了,我方才去南边的县城找她费了些功夫。不过因为年态久远所以信箱里的东西很多都已经丢失,大部分旧报纸也被阿姨当废品卖掉了,好在她说信箱里有两份信,她看上面有字,怕是什么重要的备份文件就擅自留了下来,我要过来之后都装在这个文件袋里了,您可以检查一下。”
何识压根不需要讲这么多,他说话的功夫温敬恺就已经将文件袋拆开。温敬恺这样做的原因无他,只是想做些别的不用费太大劲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次性吸收庞大的信息量他不算疲累,但是拆信封的手透露出他此刻的僵硬。
第一封来自如今已经倒闭的杂志社,起因是在幼年时期温敬恺曾为该社的少儿栏目书写过一篇文章。现今出版物的价格频频高涨,不过是因为实体书籍行业不可避免地走下坡路。
那家杂志社保持情怀,不愿意提高书籍后封右下角条形码下的数字,只能被后浪扑倒在资本市场上。
少儿栏目编辑处的主编在信中夸奖他文辞富有童真,那是三十岁的温敬恺永远不会再具有的东西,因此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心中仅有一点微薄的柔情。
第二封采用的是航空封,牛皮色很有复古味道。温敬恺并没有第一时间察看信封上的寄件人、收件人等基本信息,他是在扫到称呼的字迹时意识到不太对劲的。
何识适时离开,太阳彻彻底底落下去,蓝调时刻朦胧的光线同时从车窗和挡风玻璃两处洒过来,温敬恺只能大致看得清楚信的内容。
他直接将信翻到最后。说翻其实不太准确——信函的顶头印有航空公司的名称,写信人字体落拓,洋洋洒洒书写多半页就表达完了自己,丝毫没有冗词赘句。令人感到不快的是这封信并没有落款,许是对方过于匆忙,匆促写完甚至没有检查一遍。
温敬恺讨厌马虎的人,就连下属给他抄送邮件忘记署上所属的部门他都要着重提点一下,可在副驾一堆纸张里寻找那个被他刚才随手放下的信封时他心里就隐隐有种预感,因此温敬恺居然没有一丝焦躁,反倒是迫切更多些——
江书久还是那个江书久,三点水永永远远要连在一起写。
温敬恺看到信封上的寄件人姓名时这样想。
看完信后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迟到了。
温敬恺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被送去他家的了。那时候裴成钧刚刚去世,他一面为父亲的惨死奔波,一面承担创始人责任挽救未终。
二十岁出头的、事业不算长足稳定的他远没有如今幸运,幸运到有江家这棵大树愿意赐予他庇荫。他日日殚精竭虑置江书久于心底最深,很少拿出来回望。
相比于相隔万里的暗恋未果的女孩,井舒、柯谨辰、何识、赵思雯他们的存在更令温敬恺安心。合作伙伴在他家过夜的状况不算少有,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起熬个通宵,可惜的是江书久来送信的那天早晨他在吃过早餐后实在撑不住上楼睡了个短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