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140)
“哦。”黎宝因讪讪地点头,表情颇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也没问裕梦梁,被他这么一解释,反倒像她在逼他跟自己报备似的。
所谓做贼心虚,大概就是自己现在这样。
于是,她转移赶紧话题道:“对了,您那会教我的手势有什么关窍呀?怎么明明是那个外国人叫价最高,却是我们得了东西。”
裕梦梁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像是也完全忘记了方才和施心并不愉快的经历,他垂眸望着黎宝因,片刻,耐心地跟她讲解了拍卖会上“点天灯”的规则。
“所以,一旦参与者做了约定的手势,不管其他人出多高的价格,点天灯的人都要以更高的价格拿下拍品。”
黎宝因恍然大悟。
所以,她猜得也不错。
这只木匣,裕梦梁原本就势在必得。
“伸手。”
“嗯?”
黎宝因仰头看着裕梦梁,僵持着没动。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刚刚看到裕梦梁和继母的争吵,不仅没有回避,还光明正大地看热闹,他该不会是要让她挨手板子吧?
这可是在公众场合,哪怕只是轻轻一个手板,那也太丢人了。
黎宝因撩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又望了眼裕梦梁,对方挡在她的面前,大有不照做就不放她离开的架势。
她只好将手掌从身后拿出来,然后满怀忐忑地将蜷紧的手指慢慢伸直,下一瞬,黎宝因就看到自己空出来的掌心,多了一方黑丝绒的盒子。
“给我的?”
裕梦梁点头。
黎宝因屏住呼吸,心口怦怦直跳。
她滑开一侧的盒盖,就看到里面躺着的,正是拍卖中自己最感兴趣的那套宋代珍珠头面。
黎宝因蓦地迎上裕梦梁的眼睛,裕梦梁便示意道:“这里面的耳环配你那条旗袍正好。我已经让人测过,这次不会过敏。”
他也许只是随口一说,可落在黎宝因心里,却觉得格外酸涩甜蜜。
早先她耳铛过敏,不得不换下旗袍。
拍卖开始前,她想要跟他坐在一起,却不得不分开。
这些细节,原来裕梦全都记在心里。
他一定是看出了她的失落,所以才格外留心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悄悄拍下这套首饰哄她开心。
她全程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然连他怎么安排的都没注意。
黎宝因心满意足地抱着首饰盒,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但高兴之余,总觉得好像更难过了。
如果。
如果裕梦梁送她礼物的身份,不是长辈。如果他对她,只是纯粹的男女之情,该有多好……
-
离开拍卖会现场。
上车时,黎宝因看到助理匆匆赶过来跟裕梦梁低声说了句话。
裕梦梁轻声道:“先不急着收网。既然鱼儿已经上钩,就让他咬得更死一点。”
黎宝因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参与了什么了不得的筹谋,回程路上忍不住地朝着裕梦梁偷看,裕梦梁看她憋的难受,将手中的文件丢在一旁,好整以暇道:“想问就问。”
“您这段时间玩失踪,是故意不露面?想要引蛇出洞?”
黎宝因显然已经猜得七七八八,裕梦梁也没有要隐瞒她的意思。
“很聪明。”他来了兴趣,“那你再猜,我所图为何?”
能让裕梦梁筹划这么久,又费心费神的在京沪奔波,肯定是公务。
裕梦梁手底下的商业版图虽大,但他其实很信重下属,向来奉行抓大放小,对于很多事务并不细究。
那么剩下的……裕梦梁经常受邀参与参与国家考古工作,能让他这么重视,只能是与文物有关。
这只木匣虽然不算极其贵重,但裕梦梁这么费心拿下此物,又派她这个幌子在明处遮掩,很容易让人猜测,他手里是不是还有更稀罕的绝品,某些脾气古怪的收藏家,就会闻风而来,甚至不惜重金交易。
国家文物的追索,一直都是任重而道远。
隐秘的担忧在心头泛起,黎宝因有些不敢再猜。
她看到裕梦梁还在等待,于是便含糊道:“逐名逐利也好,为国为民也罢。我只知道,您不会亏本,他们也占不到便宜。”
裕梦梁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她明明已经猜到了大概,却极有分寸地对他闪烁其词,明明是不够坦诚,可偏偏又不忘给他戴高帽,让他完全生不起气来。
他忽然觉得,成长太快也有些不好。
她生出了翅膀,有了自己的心脏,有朝一日也会防备他,离开他,甚至打败他。
裕梦梁收回视线,他看向窗外拥挤的高楼大厦,夜色里的复古街区人来人往,男女老少摩肩擦踵,拥挤在一起的夜市摊位连接成看不到尽头的色块,电线杆下面的商贩脚下摆着一筐筐鲜嫩的樱桃,香味
与色彩隔绝在玻璃之外,整座车厢莫名显得有几分冷清与寂寥。
他忽然想起,黎宝因小时候,应该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她来自人间,现在却被他囿于地狱,哪怕这地狱极为华美,恍若天堂。
“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有人称之为缘分,有人称之为圈套,凡事皆有代价。”
黎宝因下意识收紧手臂,细嫩的指尖碰到身侧的首饰盒子,细腻的黑丝绒很温柔,也很漂亮,她慢慢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裕梦梁的侧脸。
她心里知道,他只是在评论那些即将被他一网打尽的“大鱼”,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她突然很想问问他。
-既然凡事皆有代价,那他赠与她那么多爱意与财富,想得到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