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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霓虹(146)

作者: 许甜酒 阅读记录

裕梦梁侧身,目光看向窗外。

粉紫色的花朵被风卷到墙角,落成厚厚一叠,被雨水冲刷着,在浓稠的夜色里显得越发浓艳。

黎宝因像是有些困了,她闭上眼,声音渐渐低弱,却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那年我上高一,茅景申向我表明心意,您转头就把茅家压得抬不起头来。后来,程宗聿在风塔对我不轨,您舍弃利益也要让娄祖母收我为干孙女,让我和程宗聿再无可能。今年,嬢嬢说我年纪差不多了,也该多和其他人家的男孩子多多交往,您却说,我的婚事您自有主张。”

黎宝因从记忆里翻出来很多事情,这些细枝末节背后的因果,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清楚明白。

“您让我跟茅景申之间只剩利益,防止我跟程宗聿有任何瓜葛,您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有没有问过我的心意?”

“我的心意很不要紧吗?是不是我喜欢谁?要和谁结婚生子,都要经过您的同意?”

黎宝因终于停了下来。

风声呼喝着摇摆着郁郁葱葱的樟树,细密的雨声击打着阳台上的蔷薇花枝,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询问他。

“那您希望我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黎宝因将手枕在太阳穴之下,她有些迷茫地睁开眼,慢慢地坐起身望向裕梦梁。

“像您这样的吗?”

六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黎宝因荒谬地感到了一丝轻松。

就好像整块墙皮先是被风撬开了一小块碎屑,紧接着,所有人都期待着,有人可以将整张颓然溃烂的墙皮尽数揭下,然后焕然一新。

审判的罗盘,终于转到了裕梦梁这边,黎宝因感到身心都轻盈起来。

裕梦梁寂如枯灯地坐着,黎宝因的话铭心刻骨地穿凿过他的胸腔,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姑娘,是他名义上的晚辈。

她尊敬他,崇拜他,口口声声叫他叔叔。

他怎么可能生出妄想,酿出贪婪,企图以爱为外衣,向她予取予求,甚至占有。

凡事皆有底线。

哪怕身为主人,也不能亵渎一件已经完成的作品。

更何况,他们之间,有悖伦理。

他周身难以动弹,而灯盏下的身影却慢慢坐起。

她双手撑着床单,一向明澈的眉眼里带着秾艳,也带着些傲气,如同被枷锁困住的灵魂终于破壳而出,比昔日危险十倍百倍地朝着裕梦梁发出邀请。

“您怎么不说话?”

“怎么都不看我?”

黎宝因勾起唇角,缓慢而清晰地喊他。

“裕叔叔。”

“原来您也会不敢吗?”

第72章

猎手、手段(第一更)“您在等我自己……

窗台的枝头尚在摇曳,裕梦梁的视线从满地被打落的蔷薇花瓣上抬起,平静得仿佛完全没听到身后女郎的质问。

上沪城向来温润潮湿,这样一场风雨,不过是漫长雨季中的毫不起眼的波澜,涟漪纵使能翻出巨浪,海不扬波后,

天空依旧会放晴。

缺的,不过是时间。

裕梦梁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从哪一刻起,察觉到了小姑娘无意中透出来的异样情愫。

或许是外出考察期间的某封信里,她长篇大论地讲述着自己高考备战有多痛苦,他却在最后一行的方格里发现她用铅笔写下又擦去的那句“尚可尚可,您回信总是这几个字,实在不情愿,大可不回,敷衍得实在明显”时的忍俊不禁。

或许是他风尘仆仆地返沪,特意为她补过成人礼时,那夜黄浦江上烟火盛放,而她却携着满身香气,踮起脚尖,独独往他的口袋里插上的那支蔷薇时的心旌摇曳。

或许是舞台幕后无尽的昏暗里,他看到她看向自己时,眼里迸发的光彩;或许是嘈杂喧嚣的闹市,她为他挣来的那方墨盒;或许是夏日喷泉里一道霓虹,或许是冬日雪下的一支舞,或许是除夕夜红纸叠就的压岁钱……

无论如何,这些稚嫩而脆弱的心意都会随着时间飘零,当她走出城堡,经历鲜花荆棘,就会明白他并非骑士而是恶魔,知晓爱意才是最容易伪装的匕首,一切都会化作肮脏的泡沫。

而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他的公主终于清醒,然后踩着他的肩膀,踏过他们的过往,抵达她真正想要的黎明。

那里会有值得她爱慕的君子,轻衣年少,朝气蓬勃。他会在红尘万丈里,肆无忌惮地牵起她的手,他会捧出一颗干干净净的心,对她无可比拟的好。

无比漫长的沉默里,黎宝因感觉自己的心脏也渐渐沉坠谷底。

绅士的愤怒总是体面而含蓄,她不晓得他的沉默是否意味着拒绝,但她清楚,自己一旦自降底线,必然会招致厌恶。

可即便是厌恶,是切割,是老死不相往来,她还是需要一个精确的信号,用以为他们这长而短暂的五年,画上圆满的句号。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是盐巴撒在伤口上。

望着裕梦梁岿然不动的身影,黎宝因原本积攒起来的勇气与底气渐渐趋于干涸,她就像一只搁浅的小舟,被风浪推向沙滩,只能在风沙里枯等,任他日晒雨淋。

可是,凭什么她只能被动等下去呢?

人活着,总是要为自己争一把,她曾为阿爸在绛芸斋据理力争,为姆妈擅闯裕公馆寻一线生机,她能为良宸以身犯险,为良霄施以援手,那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搏一搏?

她畏惧的不过是失去,失去从未属于自己的思栋阁,失去安福路那套意味着归属感的老房子,失去象征着财富与权势的继承权,失去光明正大留在裕梦梁身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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