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157)
“荒谬。”
男人的嗓音应声坠落,黎宝因手里的花束险些松开,原本还因为偷听而紧绷的心脏蓦地落地。
“荒谬?你觉得我自轻自贱丢人了?”许云壁怒极反笑,“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奚落我?你自己又有多高贵?”
女人一步步逼近,对面的人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寂静的房间里仿佛被低气压笼罩,就连门外的黎宝因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中易与我,不过是造化弄人,可你呢?裕梦梁,你固然高高在上,举足轻重,这些年宝因对你的心意,你敢面对吗?你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黎宝因蓦地抬头,她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一瞬间所有的五感全都集中到了听觉。
好半晌,她听到里面哐当一声,像是水杯洒落在桌角,男人温沉而和缓的嗓音道:“我待宝因,不过怜悯,我能遵守承诺,给她我的所有,华中易能给你什么?你所谓真心,只会害人害己。”
真心是世上最容易被人轻贱,也最容易让人变得轻贱之物。
他绝不允许,也不屑这种毫无价值的产物,侵扰黎宝因太多心力,破坏他为其规划的完满人生。
许云壁不可置信,裕梦梁资助过那么多人,可养在身边费心教导的唯独一个黎宝因,她不信他对她,当真没有一点点特别。
见许云壁沉默,裕梦梁警觉地看向她,“你也算宝因长辈,平日里就灌输她这些念头?怪不得她乖戾放肆,行止不当。”
黎宝因闻言一凛,心脏都像被人狠狠挖了一块。
许云壁正想继续解释,余光忽然掠过门口,就看到半截衣角若隐若现。
她慌忙阻止话题,“反正我与中易不用管。”
裕梦梁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提醒自己,还是想要继续说服她,“你以为华中易另有苦衷?说到底,不过是他舍不下华家这身虚名,借口抛弃。你于他份量不够。”
“就好比当初收留宝因,只为给老太太那边立个幌子,就算没有她,也可以是别人,是谁并无区别。我纵然是利用她,却也让她衣食无忧,华中易满口为你,却教你被家人践踏,弄成这幅狼狈样子!”
他还在勒令许云壁断了复合的念头,许云壁却满心都是如何描白找补刚刚关于黎宝因的对话。
黎宝因扶着门框,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指尖用力,不自觉地一步步后退。
梦寐以求的答案,以这种方式呈现在眼前,毫无粉饰,残忍得近乎抽筋刮骨,黎宝因只觉得彻头彻尾的冷。
原来,在裕梦梁看来,她于他不过是棋子,傀儡,随时都可以被替代的工具。
脚步声突然靠近过来,她身体一晃,本能地闪躲到楼梯间的阴影里。
狭窄的视线里,她目送着裕梦梁仓促离去,他走得很急,都来不及让她多看一眼,熟悉的身影就像是画卷里的颜色褪尽,她感觉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怀里的鲜花都蒙上一层阴霾。
许云壁匆忙赶出来时,就看到黎宝因靠坐在阁楼下的楼梯间,光照无法进来,黯淡的光线衬得她的脸色也极为灰败。
许云壁一言不发地陪她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沉默如潮水笼罩着两人,日光逐渐西斜,走廊里的最后一丝光线湮灭,许云壁才有些自嘲地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势。
“《歌坛玉女为爱闯空门,夜半被抓飙车寻死》,这要是登报好歹也能混个头版头条,我都这么惨烈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你不是故意的。”
黎宝因说得温沉笃定,神态里的淡然从容,倒是让许云壁原本想好的说辞不得不重新咽了下去。
“以前的云壁姐或许会想不开。”黎宝因侧眸看向许云壁,“但现在,我知道,你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生命了。”
许云壁表情愣怔,像是突然不认识黎宝因似的端详着她。
黎宝因也将手里的鲜花放到身侧,她轻轻地拨开许云壁伤口附近的碎发,妥帖地为她打理好有些凌乱的发丝,然后从花束里抽起一枝玉兰,替她挽起了颈后长发。
“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弃华先生。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忘记先照顾好自己。云壁姐,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让人操心,行不行?”
她语调很轻,带着几分怅然,半是责备半
是担心道:“你看我大老远过来,给你买了好看的花,路上有那么多好风景……可你却蓬头垢面,千疮百孔,哪里对得住我一路的奔波?”
黎宝因想了想,又说:“华先生好不容易才苏醒,你们现在都还好好的。就像你以前劝我的,珍惜韶光,不要错过,你也想华先生看到的你,都是美好的模样,对吗?”
裕梦梁劝了那么久都没有动摇的心志,此刻突然如山巅雪粒般松动散落,许云壁抬眼看向黎宝因,黎宝因趁机将她发间的白玉兰扶了扶正。
“外面正是玉兰花开的季节。你要是继续往牛角尖里钻,就再也看不到花,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你们的未来。”
许云壁叹了口气,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偏执是伤人伤己,可是深陷其中,谁又能独善其身。
她知道黎宝因也是在逞强,亲耳听到那些的话,换做谁都会很难受,可她还在费心劝她,她有些动容,又觉得心疼。
看着她眼睛里渐渐冷却的温度,她忍不住按住了她的手腕,犹豫再三,还是主动提起了方才的事情。
“你是不是已经去过裕梦梁那边了?其实昨晚,他是接到我的电话,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