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163)
“黎宝因,往后缺材料你自己去买。”
她生无可恋道:“再来你家,我是狗。”
良宸气冲冲离开,黎宝因无奈地耸了耸肩。她摸摸口袋,走到杂货店赊了个雪糕,凉甜的冰沙引爆味蕾,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肩膀,紧接着就坐在树荫下的台阶上开始乘凉。
阿婆端着小板凳坐到了店门口,还没等她说话,黎宝因率先阻止道:“阿婆,侬勿要给我介绍对象啦!我心上人听见要不高兴的。”
“瞎讲!侬都搬来半年多了,除了阿宸,就没见有旁人上门。侬今朝休想糊弄过去……”
阿婆热情地塞给黎宝因一叠照片,黎宝因摆摆手表示不感兴趣。
“看看这个怎么样?隔壁五金店的小老板,今年二十七八,虽说年纪大点,可是老实本分会疼人啊!天天跟我打听侬。”
黎宝因默不作声地继续啃雪糕,阿婆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忽然抬头使了个眼色,对面的小老板竟然就直接跑了过来。
“阿婆!”
黎宝因发觉有人立刻起身,言辞都不免有些激烈,“我都讲过我不相看,您总这样我要发火的。”
阿婆还是卖力撺掇,旁边的小老板面色酡红,看都不敢看黎宝因,直接把手里的礼盒塞进她手里,然后便腼腆着不再吭声。
黎宝因将礼盒放到一旁,顿觉进退维谷,她正想跟房东阿婆撕破脸说清楚,一道清清爽爽的嗓音就破开尴尬而来。
“我来得好像不巧?”
黎宝因闻声恍如隔世,她有些不确信地转身,就看到穿着简单白短袖的青年在树影婆娑下款款而来,他站到她的身畔,一副主人翁的姿态,“宝因。这是在招待客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方就三两句话,周道而利索地解决了这场闹剧,而后又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好像两人从未断过联系般朝她笑了笑。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真要疑心你对我情根深种。”
“茅景申……”
黎宝因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刚刚的“假身份”,但乍然相见,哪怕是曾经是好朋友,她也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寒暄。
毕竟,这三年她杳无音信。
除了偶尔七扭八拐地和良宸通通话,寄寄物件,其余的朋友,她一个都没有联络过。
想了想,她面带愧疚道:“谢谢你帮我解围。”
茅景申就像没看出她的歉意,见她手里的雪糕都要融化,便笑着示意道,“我都主动送上门了,不请个客?”
黎宝因看了眼雪糕,又看了眼茅景申,赶紧转身去杂货店找阿婆又赊了个账。
她在柜台上登记好自己的信
息,余光扫过榕树下,正好看到茅景申那张进化得颇为斯文败类的脸,正朝自己转过来,她急忙收回视线。
晌午正是炎热的时候,但昨夜刚下过雨,又有穿堂风,因此气温正好。
黎宝因递给茅景申一支兔子雪糕,两人并肩坐在榕树下晒得干燥的台阶上闲聊,黎宝因忍不住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回国半年多,每天就是工作住处两点一线,自认低调又老实,以前的那帮朋友,就连关系最好的陆莲珠都没联系过。
这一带虽然地处市中心,但是老弄堂纵横交错,破败拥挤,狗不撒尿都要迷路半天,就连良宸已经来过几次,每次还是能被气得火冒三丈。
“不瞒你说,这是我来这的第三次。”
茅景申毫不隐瞒,把自己如何跟着良宸找到这里,又磕磕绊绊迷了多少次路,讲得跌宕起伏,绘声绘色。
黎宝因不时就发出大笑声,引得杂货店的阿婆频频伸长了脖子,弄堂里的桑柳树上蝉鸣阵阵,弄堂口有小孩推着铁环经过,金属碰撞到水泥砖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茅景申扭头看了眼黎宝因,不知想到什么趣事,没忍住笑了起来。
黎宝因低头打量自己一身粉尘颜料,“你笑话我邋遢啊?”
茅景申摇摇头,见她还在擦拭自己袖套上的颜料,于是问:“怎么找这么个地方待着?”
黎宝因略微思索,随手指了指头顶的电线杆。
“看到那捆电线没?这里多的是这种东西。万一有人过来抓我,上面的麻雀就会呼啦一声从我窗前飞起。我听到声音,就卷卷铺盖跑了。”
这话像开玩笑,茅景申却意味深长地看她。
“听起来经验很丰富。”
黎宝因:“吃一堑长一智嘛。”
“嗯。”
黎宝因咬完最后一口冰渣,顺手将空荡荡的雪糕板装进围裙里的大兜里,见茅景申也吃完了雪糕,抬手指了指,“还用吗?”
茅景申愣了一下,用手帕擦了擦才送到黎宝因手里。
“还在鼓捣这些东西?”
“一点微末的小乐趣。”
茅景申笑着看向她,“微末到在国外拿了奖?又被美术制片厂特聘回来做专家?”
黎宝因这才是真的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制片厂任职?”
茅景申继续他的话题,“你们厂里那个新项目不是缺投资商,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古老而葱郁的榕树上鸟雀轻啭,陈旧的三层小楼上爬满了凌霄,杂货店的阿婆正在给小孙女夹核桃,黎宝因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青年。
“有备而来啊,茅景申。”
“没能力的时候,自然不敢包揽。”
他慢悠悠地笑着,眼睛里却盛满了世事历练出来的老道:“就像我当年说的,只要你需要,我会是你永远的退路。”
黎宝因欲言又止,茅景申又轻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