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166)
风,戛然而止。
“无碍。”裕梦梁掷地有声。
他看也没看黎宝因手里的蝴蝶发夹,紧盯着她,“或许,它会自己飞回来。”
站在附近的刘制片和罗总导演面面相觑,虽然听不懂一只发夹有什么可聊的,但也隐隐觉察到了裕梦梁的不悦。
即使,他嘴角一直都挂着温和笑意。
刘制片趁机上前打圆场,裕梦梁显然不接他的话头。
黎宝因知道他就是冲着自己来,干脆佯装单纯道:“丢了的东西,还是忘记比较好。”
在众人意外又着急的眼神中,她迎上裕梦梁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悠然道:“实在不甘心,您可以再入手新的。”
刘制片闻言整张脸都青了,生怕再聊下去整个制片厂都要得罪这位资方,于是继续帮忙递台阶。
“哈哈,这年轻人就是胆子大,爱发表评论!裕总顾问,这位是本次项目的音乐总监Paulin小姐,她刚回国不久,风格比较外放,您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裕总顾问。”黎宝因忽然变了态度,她挺直了腰杆,话说得客套又强势,“我晓得您是文物方面的专家。我们此次的故事取材于古董文物,专业知识方面,日后少不了要跟您交流,要是工作方面我有哪里做的不好,还得您多多指导。”
一口一个专业,日后,工作方面,指导,这是在埋怨他公私不分,无理取闹,让他适可而止,高抬贵手?
裕梦梁目不转睛地看着黎宝因,她今日穿着浅紫色的绸制衬衫,倾斜的领口右侧用同色丝带打了只蝴蝶结,六棱形的宝石项链坠在胸口,锁骨处隐约有一道已经快要褪去疤痕的伤口。
区区三年而已,她眉宇间是藏不住的锋利张扬,方才进入会议室时,他险些都没有认出她。
女人身上的木质香扑面而来,他的骨骼里像是有无数火苗在蹿动,看着她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他难以自控地觉得烦躁起来,想要将她按在门板上,想要将她禁锢在掌心,想要迫不及待地问她,当初为什么不敢当面跟他说再见。
三年前的那个吻,缠绕了他一
千零九十六个日夜。
他想确定,是不是因为那夜的自己失控,才导致她由爱生忌惮,所以宁可一无所有,也要逃跑。
可是,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裕梦梁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目光不自觉落在她领口的蝴蝶结上,胸口仿佛都要爆炸。
半晌,他嗓音都有些嘶哑道:“早听闻Paulin小姐年轻有为,裕某拭目以待。”
一锤定音,刘制片和罗导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后者有些责备地看了眼黎宝因,见裕梦梁有意要走,忙推了把她。
“裕总难得来一趟厂里,不如逛逛再走?听说您也是留过洋的,就让Paulin给您做向导,她外语好,又懂项目,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她。”
不等黎宝因拒绝,刘制片就勒令其他人继续开会,走廊里一下就空无一人,隔着一扇门,里面研讨会的声音就像锅炉里的扑腾声似的迟钝地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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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到裕梦梁的车后座,男人身上的桦木香瞬间席卷而来,黎宝因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原本待在车上的司机和助理已经走远,黎宝因透过车窗,注意到不远处依旧站立的保镖,陡然想起那年她闹脾气,非要裕梦梁撤掉随身防护,陪自己去逛古董街,结果被堵到车库差点就脱不了身的囧事。
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啊,以为他对她有那么一两分特别,就是热忱不可替代的爱意。
但其实就像他自己承认的,那些过往,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游戏,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并无半分区别。
以前身在其中,她毫不设防地享受着裕梦梁表面的绅士与儒雅,浪漫与阔绰,以为那就是珍视,是独此一生的钟情。
后来,她踏遍山川大海,走过人海茫茫,才知道自己所诚惶诚恐的,其实是他弃之如敝履的,她的爱恋与牺牲,不过是一场认知出现差错的自我感动。
这份感动让她盲目,也让她失去理智,以至于忽略了他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居高临下的冷漠。
他冷漠地视她为作品,冷漠地评判她的感情,冷漠地把她放在并不与他对等的位置上,却要求她变成输出价值的精密仪器,完美,顺从,且没有任何欲望。
何其残忍。
但人不是靠憎恨生活的。
这三年,她学习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
撇开爱与不爱,裕梦梁对她实在算得上是再造之恩。
所以,即使他曾经磨平她的棱角,折断她的羽翼,操纵她的自由,她仍旧没有任何道理去恨他。
她并不恨他。
只是想把他从自己的生命里剜除,就像是切除一块肿瘤。
只有神佛菩萨才会普度众生,她宁可做忘恩负义的妖孽。
妖孽只顾自己享乐。
不管他人死活。
掌心的蝴蝶一下下扎入皮肤,黎宝因目视前方,看着后视镜里,眼底晦暗不明的裕梦梁。
这是一场谁先开口谁输的游戏。
“礼物喜欢吗?”
温和又嘶哑的嗓音落在耳畔,精致得如同刚从博物馆里拿出来的蝴蝶发卡滚落指尖,黎宝因微微抬眼,目光所至,就看到镜子里的人扭头看向了自己。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只发夹原本就是他要给自己的。
可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联想到这次项目已经夭折数次,可偏偏她一入职,裕梦梁就雪中送炭似的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