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172)
因此,哪怕明知伊万已经认出了自己,哪怕它是陪她一同成长的伙伴。此时此刻,黎宝因也不愿意表露出任何的思念与不舍。
谁会自爆软肋呢?
她又不是裕梦梁。
她只能依靠自己的防范心。
“关进笼子便是禁锢。”
裕梦梁终于回答了她的问话,只是语气淡漠,有种刻意为之的冷硬,“我想它自由。”
自由?黎宝因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裕梦梁,目光落在他手背上的新伤,又扫向他怀里还在挣扎的大猫。
她笑了起来,“不想禁锢?那你这是在干嘛?”
跟可爱的小动物玩“我抓你逃”“你根本逃不掉”的趣味游戏吗?
手臂间的绒毛体仿佛听懂了黎宝因的嘲讽,它耷拉着脑袋眯了眯眼,再次铆足了劲地想要挣脱裕梦梁的怀抱。
裕梦梁手臂再次收紧,心里不免顾虑重重,既怕弄疼了伊万,又怕伊万扑过去伤到黎宝因,他强行桎梏着怀里将要抱不住的大猫,面上还是冷静自持地保持着绅士模样。
他彬彬有礼道:“我在保护它。”
黎宝因的眼神里满是尖锐的审视,裕梦梁语气又温软了一些,“否则,它会伤人,也会受伤。”
就像当初裕公馆花园里的那窝小奶猫,如果不是黎宝因给它们喂食,用大衣给它们筑起高墙,它们也许能熬过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却绝对不可能活到春暖花开。
她救下伊万,保护伊万,伊万才能平安长大。所以,它感激她,依赖她,也只认她。
保护应该被感恩,而不该被反抗。
裕梦梁:“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黎宝因从小到大听过很多道理,还是头一次被人借物喻人地教育,裕梦梁拿她比作一只猫,这并不令她意外。
她奇怪的是,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能以自己那套准绳来要求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黎宝因觉得自己和伊万并无两样,同样是危难之际被人救下,收留,养大,供应不缺,她理应和它一样,对裕梦梁这个“主人”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可凭什么呢?
他凭什么能做到这样若无其事的追讨,算计,靠近,纠缠,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的挣扎,抗议,舍弃,逃跑都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黎宝因不由地想,也许她不该认为愧疚能让男人变得善解人意,也不该报复性地,妄图利用裕梦梁的愧意来玩弄他。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现在应该坚定立场,做好切割,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也不要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自乱阵脚。
于是,黎宝因一字一句地回击他,“自愿接受的保护,才叫保护。是保护还是危险,当事人说了算,轮不到旁人定义。”
裕梦梁拾步靠近黎宝因,“你认为我是危险?”
黎宝因差点后退,她挺直了腰杆,抬头对上裕梦梁的眼神,“我不认为,强迫一个人做她不愿意的事情,是一种保护。”
裕梦梁视线掠过黎宝因的嘴唇,泛着酒气的记忆再次被唤醒,他就知道,她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件事情。
他气势微微变弱,尽力和缓地去解释自己寻找黎宝因行为,“我只是不想你遇到危险。”
“什么算是危险呢?”黎宝因继续这个话题,她指了指自己锁骨上方的痕迹,生怕裕梦梁看不清似的,又朝他主动靠近一步,“你看,这是我去年攀岩时,不小心剐蹭留下的。”
看到裕梦梁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她收回手指,退后半步,笑着说,“你大概会觉得伤势很疼,疤痕很丑吧?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很酷。”
裕梦梁握了握想去触碰那道疤痕的手。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这处面积不小的伤痕,也知道她当时滑下绳索时的惊心动魄。
但直到黎宝因在医院拿了药,自己在公寓处理好了伤口,乃至伤口结痂,他都没敢再靠近分毫。
无数次的教训告诉他,她确实比他想象中更加心狠,只要感知到危险,她真的会不管不顾地离开,就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他。
“这些年,我学滑冰,摔断过腿,去深海潜水,遇到过会吃人的鲨鱼,我在沙漠里迷路十几天,差点走不出去。可你知道吗?我觉得那样活着,才是自由的,是你给不了我的自由。”
裕梦梁一言不发,黎宝因也一步不退,气氛忽然变得紧绷又僵持起来,附近的小猫都若有所感地朝这边看过来。
看着黎宝因倔强的眼神,裕梦梁不由地想起她离开前留下的那封信,信里的每个字都刻在他脑海里。
她说:
「您见过吗?
相较呆板无趣的盆景。
山里的野花才蓬勃有生机。」
他以前只以为,黎宝因离开他,只是因为想要更广阔的天地,现在才明白,原来,她只是不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
留在他身边,被他保护,让她这么痛苦吗?
他难以抑制地觉得心头发涩,自责,迷茫,慌张,他甚至开始后悔因为心急而贸然出现在制片厂的会议室,还任职了总顾问的岗位。
她肯定是认为,他在胁迫她。
可他没有。
他只是,想见她而已。
“不。你现在同样自由。”
裕梦梁重复她的说法,他隐忍着某种情绪,近乎恳求地轻声唤她,“阿舟,跟我回家。”顿了一秒,“他们都很想你。”
黎宝因看着他,“我也想大家。”
裕梦梁眼底掠过一缕辰光,正当他以为事有转机,就听到黎宝因很干脆地说,“但你不该拿这份感情,作为让我回到囚笼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