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191)

他怕他没有。

舍不得放弃，又不敢破开胸膛。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才最是软肋。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由我来告诉你。”

黎宝因眼神很平静，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喝醉的趋势，因此裕梦梁本能地，想要去倾听她与他深夜独处时的这段对话。

从黎宝因邀请他回家，他就知道，这不光是一次感激，也是他最后的转机，如果他们之间还想有羁绊，他就必须在这场独处结束之前，献祭自己的诚意。

“你是个很心软的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善良。所以，不管当初你救下的不是黎宝因，你都会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就像一件物品，携带在身边多年，总会投入一些感情。”

“但是这份感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独一无二。你不想我离开，不是因为我对你有多重要，而是一种习惯。”

“就像你当初觉得，我喜欢你也是一种习惯，我们错把依赖当做情爱，以为恩情是钟情。”

黎宝因很坦荡地阐明自己的心意，也努力纠正裕梦梁的思想，“裕梦……哦，不，裕先生。你能感觉到吧？你只是寂寞，并不是爱我。”

“你怎——”

裕梦梁的话被黎宝因温声打断，她将自己手里的纸张展开，上面写好了所有的回答。

「你可有中意的人？」是

「我们能做朋友吗？」否

“其实，不管你怎样回答，我们都理应保持距离。因为，我已经有了钟情的人。”

黎宝因望向裕梦梁的眼睛，“亲疏有别，这也是您教我的。”

凌晨整点的钟声响起，裕梦梁迟迟未有答复，黎宝因将纸张塞进他的手里，再次提醒他，“要不要我帮你叫车？”

与此同时，裕梦梁扶着桌角后退，黎宝因注意到他的站位和动作，眉头微微一挑，两只手几乎要抱住裕梦梁，她慌忙喊道:“小心！别动！别碰那。”

然而，裕梦梁动作更果断，刹那间，展厅里近百玻璃容器齐齐打开，原本还静止其中的蝴蝶仿佛被召唤般，蜂拥而出。

蝴蝶掀起风暴，在窄小的桂花糖块里，振翅定格成梦幻的琥珀，裕梦梁将黎宝因护进手臂，漆黑的暗色里，它们去而复返，不断在光尘里反复坠落。

黎宝因一把推开裕梦梁的胸膛，看着头顶盘旋的蝴蝶，颇为头疼地责怪他，“你做的好事！你碰到的是装置的开关，现在蝴蝶全都跑出来了，我明天怎么交差？”

顿了一秒，黎宝因福至心灵，戳着裕梦梁的心窝质问，“你真醉了？该不会是故意捣乱的吧？”

故意制造麻烦，拖延时间，好彻夜不归，留在她家里。

黎宝因觉得裕梦梁不至如此，但结合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她又有些怀疑，正想着，裕梦梁很懵懂地承认了错误。

“是我的失误。”

身量挺拔的男人立正在原地，明明一只手就可以将她钳制住，却依旧由着她将他逼至角落。

他仰头看了眼半空，抬手搁在黎宝因发顶，正好有一只鹅黄色的稀有蝴蝶落在他的指腹，蝴蝶煽动翅膀，他眼底也微澜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宝因恍惚间，看到他唇角似乎翘了一下。

她上前一步，下一个瞬间，裕梦梁垂眸看她，态度极其端正道:“你放心，我闯的祸，我来处理。”

……

黎宝因是困得睡着的，醒来时她人还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披着毯子，睁开眼是光秃秃的天花板。

她放空了一秒，想起昨夜的意外，连忙跑到仓库查看蝴蝶，所有蝴蝶都安安静静地待在瓶子里，她从头数到尾，一只都没少，也没有损伤。

难道是做梦？

她居然会梦到裕梦梁给她捉蝴蝶，还捉了一夜……黎宝因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怎么想都觉得好不真实。

她下意识去抱旁边的北极熊玩偶，结果一扑扑了个空，黎宝因坐起身，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整齐得可怕，地板还是新潮，餐桌上摆放着一人份的餐食，那只玩偶被挪到了岛台对面的椅子上。

自从上次把蚕茧送给附近的蚕农后，她就把空帐篷随意堆到了露台上，此时帐篷已经被叠的整齐，妥帖地立在一边。

露台上栽种的鲜花全都被浇了一遍水，水珠在朝阳的照耀下，颗颗圆润，摇曳灿烂。

黎宝因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又下楼询问房东阿婆，阿婆不在杂货店，她扶着楼梯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头顶的楼梯间有脚步声，她一抬头，裕梦梁就拎着垃圾袋从三楼楼梯口转了下来。

“早。”

黎宝因脑子转得飞快，“……你就是住我楼上的新房客？”

裕梦梁脸上很抱歉，“房子是之前定的，还没来得及退。你要是介意，我改天就搬走。”

来都来了，又搬走，显得她好像真的很在意似的。

黎宝因放过这个话题，又问:“我房间。还有桌子上的饭菜，都是你拾掇的？”

裕梦梁默认，态度相当诚恳，又不失客套道，“昨晚弄坏了你的蝴蝶，权当是赔偿。”

也还算合理。

黎宝因无话可说，她正想回屋冷静冷静，楼下的阿婆就拎着热水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哎？宝因侬和裕先生认识啊……”

黎宝因还没说话，裕梦梁先和房东阿婆打了招呼，“房间里的家具很舒适，多谢您的采购，费用我已经转到您的账户。”

阿婆一看到裕梦梁就眉开眼笑，“裕先生客气，您一次性付了这么大一笔钱，这都是应当的。往后缺东少西，只管来店里寻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