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203)
她庸庸碌碌也好,肆意成长也罢,从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但不知何时起,她忽然就闯进了他的世界里,他忍不住驻足,也萌生了多余的探究,偶或返沪,他也会故意等待,等着她假装无意走到他面前,乖乖巧巧喊他一声“先生好”。
从先生,到裕叔叔,再到裕梦梁。
她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也让他自乱阵脚。
正如此刻,他陡然惊觉,原来初次见面,他就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风雨尘沙九年,种子早已肃然成林。
裕梦梁轻声唤黎宝因,然而黎宝因只是换了个姿势,又耷拉着脑袋不再讲话。
裕梦梁只得继续背着她上到二楼,站在门口时,他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黎宝因家里的钥匙。
“钥匙在哪里?”
“……嗯。”
“你自己找?”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裕梦梁只好亲自动手,这才发现黎宝因身上穿的并不像她平日里的风格,外套里空空荡荡,别说是钥匙,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剩下的,只有她的下衣。
但,他好歹是男士,未免唐突。
思前想后,裕梦梁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转身将她带上了三楼。
昏暗的室内步步灯起,裕梦梁将黎宝因送到卧室,立刻走到厨房煮解酒汤。
说起来,黎宝因喝酒的习惯还是因为许云壁,而许云壁是受他所托才会管教她。
那几年,许云壁教得很好,也教得很差,她把黎宝因培养成真正的名媛淑女,却也让她学到了不少风流陋习。
酗酒贪杯,不知克制。情爱之事,又早熟肆意。
裕梦梁端着解酒汤回到房间,半哄半强硬地给她喂了下去,见她安然睡过去,他给她盖好被子,门窗全都检查闭紧,然后才离开卧室。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但裕梦梁心里却沸沸腾腾,他坐在客厅,直到窗外的天际露出鱼肚白,这才起身又开始准备早饭。
他换了衣服,正要下楼去买菜,就听到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看到父亲裕有择的瞬间,裕梦梁下意识皱了下眉头,见他身后眼神闪躲的继母,他直接握紧门把手,俨然要将人拒之门外的态度。
“你父亲听说你受了伤,特地连夜从烊京赶过来。”施心打破僵局,视线投向房间,又落在裕梦梁身上,“喝酒了?看来我们来得不巧。”
她扫了眼裕有择,意味深长道:“有客人?”
裕有择冷哼一声,脸上写满了“裕梦梁要是能在外面养女人”,他都要在祖宗祠堂里烧高香。
楼下早起的房东阿婆探头探脑地张望过来,裕梦梁不想太引人注目,于是松手,没什么表情地放人进门。
两杯茶盏上桌,裕梦梁坐在一旁,不愿再多讲一个字。
裕有择如今已经六十有二,看形容却只有四十几岁的模样,他正襟危坐,施心负责寒暄,过了半晌,他目光落在面前的杯盏,语气不善道,“来这么久,也没听你叫我一声,你就这么不愿意待见我这个父亲。”
裕梦梁恭敬从容,但敷衍之情溢于言表,“怎会?您永远是我的父亲。”
裕有择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思前想后实在挑不出裕梦梁的大错,于是便端起茶杯,状似随意道:“怎么搬到这种地方?”
裕梦梁慢悠悠回答,“这里很好,远离是非。”
“我看你是想躲着我。”裕有择气不打一处来,他注视裕梦梁许久,道:“上次同你商量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裕梦梁语调很慢,“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裕有择闻言,愤然摔杯,言辞颇厉道:“这么多年,你既不愿婚娶,又不情愿过继,膝下也无所出。现在,你弟弟已经八岁,理所应当就是下一任继承人,如今只叫你让渡点股份,你这幅六亲不认的姿态,做给谁看?”
裕梦梁不以为然道,“既然是给幼弟,等我死了,财产自然都归他。何必要多此一举,把股份放在旁人手中。”
裕有择下意识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施心,他面色微赤,“什么叫旁人!施心是你母亲,她也是想要帮分担一些事务。这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
裕有择胸口起伏不定,施心忙起身拍着后背给他顺气,她在这桩事里是受益者,态度自然万分的恭顺。
她朝着裕梦梁示弱道:“我知道自己始终不过是个外人,你们有话好好说话,不要因为我伤了父子情分。”
裕有择打断她,“哪来的外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如果连你都算外人,他不妨把我也从族谱剔名,好让他在合族耆老头顶上作威作福。”
“您也不嫌累。”
裕梦梁漠然看裕有择一眼,自从老来得子,年年都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他知晓他是想在自己余威尚在的时候,给幼子新妻谋求后路,但他也知道,自己一旦让步,只会迎来无穷无尽的贪婪。
裕梦梁余光扫过卧室,出口的话越发失去耐心,他平静道:“奉养双亲幼弟,是我的本分,也从未短过分毫。父亲执意要我分割财产,不如就此分家。”
分家!?裕有择与施心同时震惊地看向裕梦梁,后者沉不住气地先行走向裕梦梁。
裕有择忙出声阻止,继而申饬道:“你不娶无子,绝先祖祀!如今又推诿忤逆,不敬长辈,还拿分家做要挟!你如此凉薄自私,难怪与你母亲一般无二!”
裕梦梁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再抬眸时已经是一片温驯,“父亲放心,我自然是像母亲的。母亲是您的发妻,身为人子,我理应替母亲拿稳她应得的。至于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