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232)
黎宝因不知内情,也知道自己不该开口询问,但她毕竟在裕梦梁身边多年,深知他很多行事作风与手段。
就当是陪他走最后一程,她还是想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裕梦梁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本就是要终其一生坚守的事情,哪来那么多的侥幸与容易。”
黎宝因若有所思,感觉他这话像是在讲工作,也像是在说他们之间,她深吸一口气,脚下挪动,又不放心地抬头问他,“你会在这里等我吧?”
裕梦梁:“我不走。”
黎宝因立刻跑进屋子里,大约过了十分钟,她从楼梯口跑出来,手里抱着很久之前用来装那面貔貅镜子的木匣,裕梦梁打开匣子,镜子果然躺在里面。
“我阿爸教我,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要守得住,哪怕再苦再难,也要存着一口心气。但不管它是一套妆奁的时候,还是孤零零的时候,对我而言,都只是物件。如果拿给你,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那也算对得住阿爸的期许。”
裕梦梁双手接过,这一回他没有拒绝。
这面镜子在他们手上兜兜转转近十年,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我收下了。”
他说,“多谢黎小姐。”
–
元旦前夕,正好是许云壁正式复出后的第一场演唱会。
黎宝因结束加班,立刻赶航班飞往烊京,她原本是谁也没说的,却不料许久不见的裕梦梁,突然出现在她的座位旁。
“可以坐吗?”他问。
黎宝因看他手里,“明明有票,干嘛还问我?”
现场喧闹,她看到他口型说:“想要你的许可。”
整场演出相当成功,所有人都被一代亚洲天后级别的歌喉所征服,黎宝因不停地鼓掌,欢呼,可哪怕她离开座位,身后都总有一道视线包裹着她,撇去不安与戒备,她知道那是温暖的,可靠的,并非禁锢,而是牵挂。
最后一首歌落下帷幕,许云壁缓缓走到台前,她手握话筒,身身形窈窕而挺拔,对着万千观众,对着无数摄像头,缓声感谢了一连串的名称。
最后,她目光落得很远,带笑的声音里酸楚里满是甜蜜。
「曾有人说」
「他会陪我,站到万众瞩目的高度」
「后来」
「他自己坠落深渊,只剩我孤身一人」
「我用了三年时间」
「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
「爱让人畏惧,也教人勇敢」
「畏者背道而驰,勇者享受一切」
「所以」
「我回到舞台」
「自私也好,任性也罢」
「云端也好,深渊也罢」
「无论你在哪里」
「我要你一抬头,就能看到我」
浩大的人海声潮汹涌澎湃,可这一瞬间,现场却安静了很久很久。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两声叫骂,黎宝因想起良霄上次被攻击的情景,下意识就紧张起来,身侧有人握
了握她的手,她不易察觉地安定下来。
随着鼓掌的人越来越多,污言秽语被鼓舞与喝彩死死压下,剩下的是观众中慢慢唱起来的一首歌,那是许云壁出道后的第一首歌,也是今天最后一首。
——《生而为我灿如霓虹》
黎宝因在座位跟着观众一起吟唱,唱着唱着人群里忽然安静下来,她回过头,看到座位尽头站起来一个人。
那人西装革履,坚实挺拔,在万众瞩目下被安保人员围堵在原地。好半晌,他朝着舞台的方向慢慢单膝下跪,然后用剩下的那只手高举鲜花,沉默而坚定地望向舞台。
现场欢呼起来,许云壁自己也怔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谁先靠近谁,他们紧紧相拥,穹顶鲜花纷繁而下。
黎宝因激动地转身抱向裕梦梁,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紧攥的手指在此刻终于松开,湿润的眼尾蹭在男人厚实的肩头,脸上满是全身心的放松。
这一幕被镜头捕捉到定格了一秒,紧接着又被人潮淹没,就像这一夜的灯火与欢呼,表白与回应,慎心的人谨求圆满,知足的人得偿所愿。
散场的时候,黎宝因走在前面,人潮汹涌间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随波逐流的飘萍,她下意识回头去找裕梦梁,发现他已经被涌到了另一端。
黎宝因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有些抑制不住想回头的冲动。
人群里爆发出尖叫,不知哪里发生了踩踏事件,她惊恐地四处张望,源源不断的人将她推来搡去,她在混乱中束手无措,手腕忽然被一只大手稳稳攥紧。
黎宝因仓惶抬眼,就看到男人不知道何时穿越人海,将她拥入怀抱。
拥抱短暂而急促,黎宝因听着男人蓬勃有力的心跳,她手腕上覆盖着他的手,他就那么牵着她,像小时候在古董街那样,一步又一步地,走出了生命里的所有阴霾与浑浊。
从烊京回到上沪的时候,夜色汹涌的天空中飘起了十年未见的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有人撑着伞,有人在仰望,有人步履匆匆,有人恨不得脚下的路,永无尽头。
黎宝因走到家门口,想回头跟裕梦梁告别,可看着他肩头发顶的落雪,话到嘴边,又变成另一番意思。
“搬家的事,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
裕梦梁轻声应下,从他从阿婆那里收到钥匙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清楚,黎宝因并非是真的憎恶他,他理解她的不安与动荡,疑惑与茫然。
因为,这些全都与他有关。
他理应承认这些罪果,正如他终于懂得她当初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