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234)
“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没想到这么年轻俊俏。”
良宸明显是换到了阳台,开合落地窗的声音清清爽爽,黎宝因听得出良宸心情很不错,“他今天上门帮我做针灸,雪天夜里路滑,我就让他住到了客房。”
黎宝因忍不住揶揄,“借口也太烂了,亏人家没有揭穿你。”
“也不是。”良宸欲言又止。
电话那头似乎是有人在问话,黎宝因听到良宸应了几句,然后才回头跟她继续说,“你知道吗?上次我预约过去,看他那么年轻,还以为是骗字,所以我一出门就把他们理疗馆给举报了。”
黎宝因:“……”
“后来误会解除,他特意来给我看他的各种证书,身份证明,结果又把自己家的户口本也落在我这里。”
“为了谢我,他请我吃了顿饭。饭后,聊起我看诊的事情,他就说,既然是朋友,可以每个星期可帮我做针灸按摩。”
说到最后,见良宸自己都没注意到,玻璃里面的她笑容有多美好。
黎宝因是知道医生为人的,也知道良宸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她也许并不依靠男人。但如果,这世上能多一个人对她好,不管是谁,黎宝因想,都是值得为她高兴的。
跟良宸聊了快一个钟头,黎宝因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她就看到陆莲珠发过来的彩信图片。
「莲珠:下一站!拉萨!」
没错,陆莲珠又去旅游了,上次的伤好全没多久,她就再次出发,这一次她是自己一个人。
照片里的陆莲珠穿着玫红色冲锋衣,领口竖得老高,身后的日照金山神圣璀璨,漆黑的眼眸满是光彩。
黎宝因给她回了句“超帅”,笑着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午夜的钟表挪向零点,从1999年到2000年,整个世界都迈向了二十一世纪。
黎宝因看着指针一下下地挪过去,就像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她洗漱完上床,枕着枕头,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无论是数羊还是听音乐,全都困意全无。
没有办法,黎宝因只好爬起来找打火机燃香。
熟悉的桦木香弥漫开来,她侧身枕着手臂,将自己蜷缩在一起,渐渐地居然真的生出些倦意。
缥缈的梦境就像是云朵将她包裹,黎宝因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蹲在傍晚的大门口跳皮筋,姆妈在院子里晾晒衣服,阿爸骑着自行车从百货商店回来,车筐里还装着从国际饭店排队买的蝴蝶酥。
她踩着小皮鞋,笑闹着上前撒娇,阿爸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个八音盒,美妙的钢琴声从里面传出来,姆妈笑着说,“不如我们阿舟弹得好听。”
她蹦蹦跳跳地抱着礼物回阁楼,坐在书桌前玩腻了,就趴到老房子高高的老虎窗前看外面。
上沪城总是潮热而苍翠的,灿烂的晚霞像是瀑布似的映照在河面,她看到楼下的梧桐树下站着个身形阔朗的青年,青年穿着白衬衫,面容隔着雾气,连笑声也有些模糊。
她匆忙跑下楼,树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放着一个陈旧的妆奁。
黎宝因站在妆奁旁边,想帮他看着东西,悦耳的嗓音就在这时从她身后响起,她仓惶回头,身形颀长的青年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望向她的眼睛,轻声嘱咐道:“小宝因,镜子都能团圆,你以后也不会再孤单。”
黎宝因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天花板,莫名有点心慌。
窗外的风雪像棉絮在翻飞,她绕开美梦正酣的伊万,趴在窗前往远处张望,目光深处忽然就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黎宝因揉了揉眼睛,推开窗又看了两眼,确定靠在车头的那人正是裕梦梁后,来不及思考,就往楼下奔跑。
她跑到半截,回头给自己套了件毛衣,又拿了衣柜里最厚的那条毯子。
等她抱着毯子冲到楼下时,裕梦梁也已经起身也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步履匆忙,眉头皱得厉害,“怎么还没睡?”
黎宝因支支吾吾,只顾着把毯子往他身上披。
裕梦梁看着她单薄的毛衣叹了口气,然后不容置疑地将毯子紧紧裹在了她的肩头,“这么冷,快回去。”
黎宝因不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看上去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衣服头发上都落着一层薄薄的雪,雪水被体温融化将发丝冻得坚硬,嘴唇也呈现出异样的深红,可他的眼神,却温暖的如同春天。
黎宝因伸手去拉他的手,冰冷的手掌得她用双手才能覆盖,她用自己的掌心去捂热他的手背,却被他轻而易举翻转,两个拳头反而落入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很热,热的不像是他的体温。
黎宝因脸颊也开始发烫起来,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你怎么没回去?”
“你回去,我就走。”
“真的?”
“不骗你。”
黎宝因似信非信地垂下眼,她把手从裕梦梁掌心挣脱出来,又将围巾仔仔细细给他系好,然后才嘱咐他早点回家。
裕梦梁深深地望着黎宝因总不放心的模样,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再次回想起三年前,她在烊京公寓楼下等了自己一夜的场景。
他从未彻夜等过一个人,今日方才知晓,原来怀揣着滚烫,又眼睁睁看着它一分一秒的变得冰冷,是这样的疼痛。
“裕梦梁。”
轻快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裕梦梁抬眼,眼睫上的雪花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快步走上前,就看到黎宝因朝她奔赴过来,眼睛里雀跃着欢喜,也藏匿着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