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霓虹(64)
上次借裕梦梁的那件冬衣,还滞留在她的房间,黎宝因趁机试探道:“先生,您今年会回上沪过冬吗?”
自从她搬来的那年起,裕梦梁就再也没回来过,许云壁忧心忡忡地感慨,他留在烊京是为了办自己的正事,可黎宝因却不得不怀疑,他根本是刻意在躲着自己。
“这个问题,下回给你答复。”
裕梦梁又是避而不谈,改志愿的事情被他轻易揭过,十九岁生日宴不愿做任何承诺,就连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推脱到下回。
黎宝因摆起脸色。
她甚至都在想,要是裕梦梁今年还不回来,她就坐火车去烊京找他。
反正,她晓得他私人公寓的地址。
到时候木已成舟,他难道还能让人把自己遣送回上沪吗?
这么一想,黎宝因心里舒坦许多,也不着急再要答案。
实在是拖无可拖。
黎宝因依依不舍,“那先生,我们国庆再见。”
“嗯。”
裕梦梁轻声嘱咐,“会有人来接你。”
黎宝因习以为常地点头,她转过身,脚步飞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色铁艺大门。
等到黎宝因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裕梦梁方才回到后座,他没出声,前排的司机兼职助理也没有擅自动作。
“先前交代你办的事,尽快出结果。”
助理早有预备,闻言警醒地打直了身体,事无巨细地回答,“房子去年就已经过户,装修也是按照您的要求,只是家具摆设还缺了几件,最多一个礼拜,保证准备妥当。”
听完汇报,裕梦梁仍旧端坐在后座沉思。
过了一会,他才将视线挪到座椅上的长条状书匣。
看似平平无奇的书匣有些破旧,斑驳的痕迹深处隐隐可见几笔篆刻,是文玩店配套盛放书卷的容器。
裕梦梁再次打开书匣,目光掠过里面破损严重的残卷,这才感慨似的开口,“黄庭坚老先生的《砥柱铭》颠沛流离,没想到手书闲笔的匣子,却被遗忘在市井。”
也算是此次来沪的意外收获。
助理显然是知晓内情,简直大喜过望,“北宋年间的名家书匣?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文物!先生打算怎么处理?”
“把匣子送到思栋阁,让老沈亲自出面,联系烊京的拍卖行放出内部消息,顶格竞拍,造大声势。”
“明白。”
吩咐完正事,裕梦梁重新靠回椅背。
少女生机勃勃的模样猝然映入脑海,他下意识看向车窗以外,裕公馆大门常年紧闭,黑色的栅栏深处,鲜花竞相盛放,明明还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场景,可他却觉得,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下意识想去拿外套,手指触碰到座椅上的方形硬物,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将衣服给了黎宝因。
他眼底流露出些许无奈,这小姑娘怎么和跟他有仇似的,回回见面都要顺走他两件衣服?衣服并不要紧,只是习惯养成就很难改。
许云壁的性子到底过于随性,总不记得要教教她,随时准备好第二套“衣裳”的重要性。
可以多加纵容,却
不能过分溺爱。
还是人选不够好。
他心里思量着孩子的教育问题,不自觉已经将那只墨盒掂在指尖,想起黎宝因在文玩店寸土不让的模样,他手指微抬,墨盒躺入掌心。
长尾鸟形似黑卷尾,听闻它常年高踞枝头,傲世万物,从不喝立夏前的水,被民间奉之为神鸟。
这样的一方墨盒,又有着民国大家陈寅生的雕刻手笔,即使白铜并不稀罕,也算是难得的珍品。
只可惜……
裕梦梁摩挲墨盒质地,指腹碾过上面惟妙惟肖的图案,上下盖反复端详,最终的结论也并未改变。
“墨盒的顶盖,是后来替换的赝品。底座倒是真的,可见是卖家想以真乱假,做两趟生意。”
前排的助理常年跟着裕梦梁办事,对古董辨别也有些见解,闻言便替黎宝因说话,“小姐涉世未深,哪里懂这些肮脏手段。”
“小姑娘头回送我东西,却被他们给扫了兴。”
裕梦梁温声慢语,语气中难掩冷意纵横。
找托呛行,哄抬原价,最后拿出来的,又是这种货色。
他慢慢勾起唇角,眼底的寒凉散作漠然,“脏到我眼皮子底下。上沪城的古董行,是该整治整治。”
助理不敢置喙。
他紧绷着后背,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方向盘,“那……这墨盒,我帮您处理掉?”
“赝品不是假货。”
裕梦梁手里的墨盒旋转一圈,停住的一刹那,他合上墨盒,重新握入掌心,“让老沈离沪之前,想法子拿回另一半真品。”
他后半句话没说,助理却心知肚明。
“是该给这帮人一点教训!烊京城都闹翻天了,他们倒好,还不知收敛,上赶着往枪口上撞。”
裕梦梁看他一眼,助理连忙闭嘴。
他接过墨盒,心里盘算好和老沈的说法,正当他以为这事终于有个了结,就听到后排的裕梦梁突然提醒。
“做隐蔽些,别教小姐察觉。”
第33章
不婚主义、缱绻男人真要命。
黎宝因快步跑回房间,一进门就赶紧冲进衣帽间。
她先把裕梦梁的衣服熨好挂起,然后才随意换了件睡衣挂在身上。
明亮的落地镜里,少女轮廓鲜活,已经发育完毕的身体被粉色布料包裹,丰腴得就像是刚刚饱满起来的水蜜桃。
“谁说我还是小孩子。”
黎宝因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想起裕梦梁在文玩店对自己的称呼,还是有点忿忿不平,“明明,我都已经十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