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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有时雨(30)

作者: 春夏不复 阅读记录

时雨在卫生院里里外外转一圈,诊室均已上锁,储藏室堆满杂物,没下脚的地,只有茶水间和卫生间的门开着。

搜寻无果,时雨回到值班室,看到仲夏在书包里翻腾。

原以为当日往返,她轻装上阵,没带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郑大夫临走时,给她留下件大红色碎花棉袄,说是晚上山里气温低,给她御寒用。

仲夏抬眼。时雨摊了摊手。

两人沉默许久,一同开口:“要不?”

仲夏抢先接话:“你先说。”

时雨指向门口走廊:“要不我在走廊里凑合一晚。”

房门没关,走廊两头窗开着,没开灯,穿堂风呼呼,有点恐怖。

仲夏在门口探了下头,感到一阵寒意,牙齿直打架。

她缩回头,关上门,四把靠背椅一字排开,放在床边,中间两只椅子的椅背对着床,又把一床被子铺在上面,垫一只枕头,瞧见门口挂了件绿色军大衣,取下搁在椅背上。

仲夏坐回床上,审视自己的杰作,椅背有栅格,视线阻挡,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可以把时雨截成九段。

仲夏满意地说:“你睡椅子,我睡床。”

时雨应了声:“好。”

卫生院设施陈旧,仲夏先前上厕所,发现卫生间的门坏了,锁不上。

她抱起棉袄,叮嘱他:“我去洗澡,不许偷看。”

时雨又应了声:“好,我不会偷看。”

仲夏感觉这句话,有点多余,这不是时雨会干出来的事。

没带洗发水和沐浴露,仲夏用硫磺肥皂随便糊弄下。

回到值班室 ,时雨已经睡下。

他人长得高,有186,四把椅子并排放,长度不够。

时雨调整过,拉大些间距,被子裹在身上,把军大衣盖在上面,露出个白色的脑袋。

值班室没有窗帘,月光洒在白发,耀出银光,发出微弱的光,像个节能小灯泡。

椅子顶着墙,把时雨围在里面,椅背竖起的栅格,像是被关在大牢里。

他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人,被限制自由,心里应该不好受。

仲夏轻声问道:“时雨。”

他背对着仲夏,身子微微蜷缩,嗯了一声。

仲夏又问:“拘留所伙食好吗?”

经过短暂的沉默,时雨动了下身子,嗡嗡道:“你问这干嘛?”

仲夏说是好奇,睡不着,随便问问。

她是真的睡不着,这几年她一个人睡觉惯了,陆依依有男朋友,很少回宿舍,身旁突然多个男人,不太适应。

何况,这个人是时雨,曾经钻在一个被窝里的人。

时雨淡淡道:“不好吃,就是面包和杂食。”

仲夏没听懂:“杂食是什么?”

时雨哼了哼鼻子:“我也不知道什么,馊馊的,很咸,应该和猪食差不多。”

他被拘留的第三天,袁芮带丈夫把他保释出来,第一天吃了怪怪的东西,胃里不舒服,把食物分给曹晨,后面两天,他几乎没怎么进食。

仲夏鼻子泛起酸意,拉起被角,把鼻子埋进去,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时间仿佛凝固,不知过了多久,仲夏感觉状态有所缓和,才开口继续问,带有浓重的鼻音:“听同事说,你做了个乙女游戏,怎么会想到做这个?”

时雨简短回答:“这类游戏来钱快,我需要钱,研发机器人,你知道的。”

仲夏联想到白天的情景,赞许道:“村里的叔叔阿姨都在夸你,你做医疗诊断机器人,能帮到家乡人民,还能造福社会。”

仲夏觉得应该总结一下,顿了两秒说:“很伟大。”

时雨上次来,也有村民带着特产来感激他,没今天这么多。

他能感觉到,今日大伙冒雨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见传闻中的时雨媳妇,也就是仲夏。

时雨转过身平躺,单手托着脑袋,看向天花板,勾了勾唇角:“我没你说的这么伟大。”

仲夏:“嗯?”

“还记得吗?”时雨声线低沉,透着隐隐的悲伤,“我妈成名后,满世界开画展,我小时候是外婆带大的。”

徐帆询问雨家庭情况时,仲夏坐在旁边,听他提过,白花花忙起来自己都照顾不好,没空管时雨,想在春江买套房子,把老人孩子接到城里住,方便时雨上学。

黄桂英在农村待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没法适应城里生活。白花花没辙,只好把时雨留在老家,交给黄桂英看管,每月往家里寄钱。

他们家不缺钱,黄桂英劳碌一生,干惯农活,停下来享清福,反倒不适应。

时雨和外婆感情很好,做完作业,会帮她晒玉米棒子。

时雨叹息一声,说道:“外婆也有心脏病,跟我妈一样,那病是遗传的,初三那年,她在二楼晒玉米棒子,我在楼下和——”说到这里,他停顿许久,纠结万分,最后决定把纠缠他十几年的那个人隐去,继续说,“——和孔天奇在院子里玩闹,她心脏病突发,没站稳,从楼上摔下来。”

屋内骤然静寂下来,仲夏能清晰地听见隔壁急促而浓厚的呼吸声。

她知道黄桂英过世,但不知道是以这样的方式,意外离开——

——还是在时雨面前。

怪不得他讨厌吃玉米,原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月光下,仲夏望见时雨的脸上闪烁着晶莹,安慰道:“你不想说,就别说。”

时雨换了个姿势,转过身,面对仲夏,悄无声息地擦掉脸上的湿润:“没关系,这事过去很久了。”

仲夏狐疑道:“如果你是为了外婆,应该学医才对,怎么想到做医疗诊断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