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小花都迷糊了,还不忘叨叨着:“怎么打车啊……我们可以走回去的……”
萧素素深吸一口气:“闭嘴。”
小花:“再不济……刷共享单车也好……我才办了月卡……”
萧素素真的要捂住小花的嘴了,这个小屁孩,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省钱。
小花的家庭,她大概知道一些,也都是无意间听小花说的,她说是她爸爸妈妈死的早,萧素素感觉更像是她被遗弃了,是被爷爷养大的,爷爷身体不好,年轻的时候肺结核没有根治好,一年到头来都咳嗽,要靠药吊着,岁数大了,又这样的身体,就靠捡垃圾为生,爷俩就这么相依为命的。
即使早知道小花家境不好,可当萧素素按着地址找到地方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她和黄兰租住的地方已经够简陋了,周围挤满了打工的人,环境嘈杂混乱。可这里……简直不能称之为住处。
狭窄的巷子歪歪扭扭地延伸进去,两侧是低矮破败的砖房,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水泥和砖块。巷子窄得连自行车都推不进去,人走进去都得侧着身子,生怕蹭到两边湿漉漉的墙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污水混杂的气味,角落里堆着发黑的垃圾袋,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地窜过。
小花住的地方,是巷子尽头一间摇摇欲坠的矮房,屋顶的石棉瓦已经开裂,窗户用塑料布和木板勉强封住,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把它掀翻。
萧素素站在原地,喉咙发紧,半晌才艰难地开口:“……你就住这儿?”
小花点了点头,她抬头,喊了一声:“爷爷!”
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背的瘦削老人正低头整理废品。听到动静,侯润生猛地抬头,枯瘦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娃儿!这是咋了?”
萧素素这才看清,侯润生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两人合力把小花扶进屋内,扑面而来的霉味让萧素素呼吸一滞。
这所谓的“房间”,不过是几块木板拼凑的狭小空间。墙角堆着捆扎整齐的废纸板和塑料瓶,一张用砖头垫着腿的木板床占了大半地方。褪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斑驳的墙面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奖状,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侯润生手忙脚乱地翻出个豁口的搪瓷缸,倒水时颤抖的手洒了大半,萧素素赶紧说:“没事儿的,爷爷,别着急,家里有退烧药么?”
……
足足折腾了大半个小时,萧素素一身的汗,才把小花安顿好。
她本来想赶紧去童趣坊忙的,可看小花这样实在不放心,侯润生岁数大了,耳朵不大好使,不停地去看孙女,时不时用大手摸摸她的额头,又因为小花第一次带“同学”回家,他有点局促,一会儿给素素拿个苹果,一会儿递瓶水的,到最后,把素素也弄尴尬了,她看着爷爷,没话找话:“爷爷,你咳嗽好点了么?”
侯润生点头,“自打苏返带我看了医生后,好多了。”
萧素素听了一愣,她立即看向侯润生:“苏返?”
侯润生说到“苏返”,两个眼睛都在冒光,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个高高的,帅帅的大男孩。他是个好人……真是个好人……”
侯润生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不仅帮我看了肺病……还帮我弄了什么保险……资助了小花……我……他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的的确确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像是爷爷跟小花,他们这样出身卑微,生活于社会最底层的人,怕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可苏返帮助了她们,还什么回报都不要,侯润生都不知道怎么感谢的好了。
……
小花这一觉,睡得很沉,头疼欲裂,中途,她感觉的头上被贴上了什么凉凉的东西之后,好了很多,等她再睁开眼睛醒过来,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她抬眼一看,萧素素正坐在她的对面,出神地盯着她看。
而素素姐的手里,捧着的就是她从小到大的什么奥数比赛、作文比赛证书,还有几张已经褪色的“三好学生”奖状的集合本,那是侯润生为孙女留下的,之前都是贴在墙上,后来墙贴满了,侯润生收废品收到了这么一个夹子本,就把孙女从小到大得到的奖状都放里面了,上面还有些空白的页面,被他歪歪扭扭的记录着各种孙女的跳级时间。
这是侯润生的骄傲,他跟素素没什么话聊,又怕把人家放这儿不好,就把这个拿出来给萧素素看了。
萧素素翻到那一刻,立即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醒了?”
萧素素冷冷淡淡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温柔,小花一听就着急了,眼泪汪汪地看着萧素素:“素素姐……”
萧素素没搭理她,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应该是药效发挥了。
从小到大,萧素素没少被人“欺骗”,她不是不在意,只是这世间冷暖,她过早的品尝过了,心早就没了任何期望,也就没有那么多伤痛的感觉了。
可是小花……
她不同于任何人。
萧素素望着眼前这张苍白的小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同样倔强、同样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女孩。
明明自己都活得捉襟见肘,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为这个妹妹撑起一片天。
真是……自作多情啊。
“锅里还有你爷爷煮的面条,趁热吃。”她站起身,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我先走了。”
“别走!”
小花突然死死拽住她的衣角,枯瘦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她仰着脸,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知道的,如果今天让素素姐走出这个门,这个从初一就护着她、比亲人还亲的姐姐,就再也不会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