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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还是你爸爸(59)

可他更怕,怕一切都来不及。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黄兰的手越过餐桌,轻轻握住萧素素微微颤抖的手指,苏返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苍白的脸上被烛光镀上一层暖色。

四个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交织,被摇曳的烛光拉得很长很长。

“来!”赵宇突然提高了声音,眼圈泛红,“都给我好好许愿!”他第一个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愿萧队一家平安喜乐。

萧素素双手合十,指尖抵着眉心,虔诚得像个信徒。

——求求了,别带走爸爸。

黄兰的目光越过烛光,落在苏返憔悴的侧脸上。

——如果可以,愿他幸福安康。

苏返凝视着跳动的火焰,余光里全是黄兰泛红的眼角。

——愿她所求,皆能如愿。

这顿饭吃到后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感动与伤感交织成的网,将每个人都温柔地包裹其中。

萧素素突然伸出食指,轻轻蘸了一点奶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在赵宇的鼻尖上。“熹叔叔!”她笑得眉眼弯弯,像两轮新月,“你这许愿的表情,比抓小偷时还严肃呢!”

刹那间,欢笑声如春风般吹散了凝重。

奶油在空中划出白色的弧线,黄兰的发梢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白,苏返也被抹得模糊不清。赵宇更惨,到最后整个蛋糕都被素素扣在了脸上。

摇曳的火光中,四个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连窗外的夜色都变得柔软起来。

告别的时候,黄兰在月光下细细地看着苏返乌青的眼圈,欲言又止。

虽然他不说,可她能够感觉到,苏返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的身体,他的精神,全都被掏空了一般。

夜风拂过他的额发,苏返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露出那带着倦意的眼睛,“回去吧,风大。”

他能回来已是奢望,这样的疼痛,不算什么。

黄兰站在月光下,久久凝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夜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也带走了她一声沉重的叹息。

萧素素看着黄兰落寞的侧脸,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就在刚刚,她还天真地以为,爸爸以这样的方式回来,对她们而言是一种恩赐。可对妈妈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最爱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连一个拥抱都是奢望;

惶恐不安间,相认也成了禁忌。

或许是连日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又或许是晚餐时那碗红烧肘子太过油腻,萧素素半夜发烧了,她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睡衣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当她踉跄着敲开黄兰的房门时,黄兰吓了一跳,赶紧起来给她测体温。

39度。

“我带你去医院!”黄兰着急了,拿起外套就要带素素出去,萧素素摆了摆手,浑身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不用,妈,这都几点了?还这么大的雨,把退烧药拿给我。”

她之前也发烧过,吃了药,休息一天就好了。

黄兰赶紧去找药,把药给素素喂下去之后,她扶着女儿进了房间,让她躺下休息,黄兰断了一盆水,用浸过冷水的毛巾不断擦拭素素的手心脚心,给她降温。

窗外,暴雨正肆虐着整个城市。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窗棂上,又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窗外的路灯折射成扭曲的光斑。每隔几分钟就有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照亮房间里飘浮的尘埃,随即又被隆隆雷声吞没。

凌晨两点的时候,黄兰第三次给素素测体温,烧还是没退,她忍不了了,抱着女儿就要去医院。

可黄兰第三次尝试抱起萧素素依旧失败了,女儿长大了,她已经不像是小时候一样,能抱得动了。

黄兰颤抖着拿起手机,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几乎盖过了电话那头的等待音。当苏返沙哑的“喂”传来时,她差点哭出来:“素素发高烧……我……我抱不动她……”

“我马上到!”电话那头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苏返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把医保卡和身份证准备好,别急。”

二十分钟后,敲门声混着雨声响起。

黄兰立即去开门,苏返站在门口的样子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黑色大衣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坠在肩膀上,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珠在玄关积成一小洼,他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雨夜里迅速消散。

“车进不来胡同。”苏返说话时,雨水从他下巴滴落到地板上,“得背出去。”

他动作利落地给萧素素套上雨衣,摸到了她身上的滚烫,心急如焚。

当苏返弯下腰将萧素素背起时,黄兰注意到他消瘦的肩胛骨在湿透的衬衫下凸起得几乎要刺破衣料,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被掏空的身体,此刻却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

苏返踏入雨幕时,积水立刻漫过鞋面,冰冷的雨水灌进裤管,可他只是将背上的素素往上托了托。

萧素素在混沌中闻到雨水混合着青苔的气息。她的脸颊贴着苏返的后颈,那里有雨水滑过的凉意,也有体温透出的暖。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萧默也是这样背着生病的她穿过雨夜,警服上的铜扣硌得她脸颊发疼。

“爸……”她无意识地呢喃,滚烫的呼吸喷在苏返耳后。

背着她的人突然僵住了。

苏返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钉在雨中。

又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惨白的光照亮苏返苍白的侧脸,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下巴尖汇聚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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