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124)+番外
几乎是没有选择,颤颤巍巍的手握起剪刀,小小一把好似有千斤重,不锈钢刀片不断磕着茶几边的浮雕。
张泽衡丈量着裁剪的合适长度,利刃卡在尾指上下调节滑动,在第二关节停下,陈爷没有提出异议,他闭眼,快速一剪。
细细晚风钻进高挑宽阔的别墅,宣德瓷中的富贵竹叶,绸缎灯罩下的黄流苏,无不是静止凝固,没有存在感的微风,却能吹动贴着男人肌肤的钢硬刀片。
张泽衡剪歪了,骨头碎裂,断开了一半。
最后还是钟业上手,在刀刃落下前,他在张泽衡的耳畔说着:“你现在痛不欲生,我是在救你。”
一声撕裂的痛呼,鲜血在张泽衡的西裤上洇开。
张泽衡很快被带走,陈广生和钟业移步至侧厅,茶香洗涤鼻腔腥鲜味,低沉男声吟唱的梵文禅音游荡大屋,消业除障的效果尚有争议,佣人默不作声地裹起滴到红墨水的地毯,再铺上张一摸一样干净的。
张泽衡的一根尾指,保住了他的性命,也使陈广生放了黄飞。
黄飞一获自由就来张家,看到张泽衡的伤口,满心以为是他有情有义,却不知其实是陈广生没有透露他的出卖。
“衡少,多谢你救了我——”
黄飞扑通跪下,他是大老粗,表达谢意的方法来去那几套,换汤不换药。
张泽衡摸了摸残端上的皮套,脸色阴沉地说:“何必谢我,你不是也少了只手指。”
黄飞同样失去了一根尾指,下刀位置和长度,都同张泽衡的一致。这难兄难弟的同款,是钟业的有意为之。
清高自傲如张泽衡,打心底瞧不起黄飞这等人,如今与他有相似的地方,二人同进同出,只要见到黄飞,无需外人议论,已经在时刻鞭踏他的自尊心。
一次两次,堆叠起他对钟业的仇,对陈广生的恨。
经此一事,黄飞内心充满愧疚,张泽衡不追究他的揭发,还愿意继续用他,不至于沦落成为丧家犬,他举起三根手指,表衷心,“不管怎样,我黄飞欠衡少一条命,至此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无怨无悔。”
张泽衡不信江湖上义气行头一套,大难临头各自飞才叫真实,不过有人傻乎乎扑到脚前卖命,他以为,这是老天给他翻身的机会。
“一条命......”张泽衡觉得黄飞激扬的语气着实滑稽,忍不住唇角勾起嗤笑,笑着笑着,突然呢喃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手中,还有个人。”
黑沉的天,酝酿着一场暴雨。
张嘉妍又来到饼家,可能天气冷,方叔手脚有些磨蹭,一袋麦冬半打蛋挞,他装了好久。
恭叔依旧做张嘉妍的跟尾狗,像被跳蚤爬了满身,静不下来,一时摆弄手上新表,一时拍拍衣上浮灰。
他手中握着张嘉妍的雨伞,抬头看天的时候,风唰的一下把他肩膀撞歪,转头看,竹竿身形的少年跑得飞快,身影闪过街角。
他小声咕哝了句没家教,回过头迎上张嘉妍不满眼神,疑惑地低头,手里空空如也。
张嘉妍在原地急跺脚,“那是我外公外婆送我的生日礼物,你快去追,快点啊!”
恭叔闻言,紧紧跟着张嘉妍的一根筋绷断,慌张地哦哦哦了三声,一头扎进少年消失方向。
此时,方叔出来,探出脑袋望了望寥寥几人的街道,笑着对张嘉妍说:“有人想见你。”
张嘉妍跟随方叔进了后厨,方叔将降好温的烤箱门合上,隔着工作台宽的距离,站着个男人,张嘉妍见过。
“你是钟业?”
“你好,张小姐,我常听阿语提起你。”钟业微笑着走上前,一句话带过寒暄恭维,他直入主题,“我想请你帮个忙。”
紧接着的周末,是张嘉妍的生日,晚饭后,她提出要到豪华酒店套房,邀请几个女同学一起过夜。
“阿语,你也一起吧,你好多日没出门了,都是玩得好的那几位,你认识的。”
谭秀芝也劝道:“是啊,就当去散散心。”
谭秀芝从没去问季语,到底为什么留在张泽衡身边。
那日被气倒入院,她才发觉自己失职,张泽衡堕落至深,她这个做母亲的已尽全力,就像看着他负伤回家,少了一根尾指,敷衍说是意外,除了懊恼自责,悲愤无奈,她能做的,是把希望放在季语身上。
因此,她将季语从陈家回来后,闷闷不乐,自关紧闭的原因归咎于长时间面对张泽衡,配合他的狂妄,维护他的敏感。
是真的会疯。
张嘉妍特意将后脑勺对着张泽衡,把脸凑到季语面前挤眉弄眼,但季语像是看不见似的,说:“我还是不去了。我吃饱了”
说完,她放下吃了一半的蛋挞,擦了擦手,就回房间了。
张泽衡看着季语走远,也起身,跟了上去。
客房里,季语垂头坐在床尾,张泽衡背着身关门,走到她面前,蹲下,握着她的手。
季语拥有超强学习力,把季婷的眼泪攻势学了十成十,哭兮兮埋在张泽衡颈间,语调柔中带尖,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好怕......”
张泽衡明知故问:“怕什么?”
季语的手搂得更紧,“你会不会嫌弃我,不要我了?”
“不会的,”张泽衡的呼吸尾音藏着笑,即刻被担忧语气取代,“你成日困在家中,不交朋友不社交,精神会出问题的。”
“那你陪我去。”
“你们一班女仔,我去不好。”张泽衡不掩饰地轻笑,他打着商量,“我送你去,第二日再来接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