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187)+番外
季语愣了几秒,实在没有心思琢磨医生的术语,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无法控制意识活动......”
医生异常冷静地解释道:“意思是陷入昏迷,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阿嫂——”
阿良眼疾手快,托住了腿软往下倒的季语。
季语跪坐在地上,任由所有人注视着她。
过了几分钟,她似忽然醒了过来,死死揪住医生的裤脚不放,扯出了个笑容,说道:“你有办法的,医生,你连他命都救得回来,你一定有办法让他醒过来的。”
医生训练有素,露出公式一般的同情眼神,用专业的话语解释:“凡事没有绝对,医学上发生过超过一年醒过来的案例,只是按照目前的医学水平,几率极低。”
医生委婉说道:“这一到三个月内我们会密切观察,这也是我们目前能做的。”
季语泣不成声,眼泪鼻涕挂满脸,她抱着医生的腿,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医生见惯这等场面,坚决不给不切实际的期望,“我们理解你的压力,医院方面会尽可能提供帮助,病人很快会被送回病房。”
过了几秒,季语好似终于被说服,缓缓松手。
医生走后,阿良小心翼翼地问:“阿嫂,地上凉,要不要先起来......”
季语抹了把脸,试了好几下,才晃晃悠悠地撑起了身,“走吧,去看看他。”
钟业安静躺在病床上,呼吸机一刻不停地运作着。
季语将头靠在床边,与他十指相扣,脸颊贴在他们的手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他很温暖,暖得让季语不自觉落泪,“我从未见你睡得这么熟,你一定很累了对不对,你睡吧,但睡够了要懂得醒,你还没给我过生日,礼物还没送到我手上,你要是再敢讲大话,鼻子......”
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季语哽咽起来,“鼻子会比皮諾丘还长,一整个丑八怪,我就不要你了......”
这时候,耳际传来阿良的声音:“阿嫂,有人找你。”
季语转头,门口站了从没见过的一男一女,她示意让阿良先出去,然后问道:“你们是......”
他们搬了两张椅子坐下,女人先开口,说:“我们是国家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发生这样的事我们......”
季语预感不妙,直接打断道:“什么事?”
女人脸色没有因为季语的不友善塌下来,反而换了种更随和的语气,说道:“StanleyChung,他之前签署了一份遗体捐献的同意书。”
然后呢?“季语的态度骤然降到冰点,冷淡地说,“他还没死。”
男人拍了拍女人,表示接下来由他说:“是,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只是我们也咨询过医生,像他这类情况,大部分过了六个月,醒来的希望就微乎极微了。”
他瞥了眼房门,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道:“我们知道,他是调查局的线人,也清楚治疗的各方面压力不小,我们想告诉你,病情加重,医生不选择干预的时候,你的意见至关重要。”
铺垫了这么多,接下来的一句重中之重,男人放慢了语调,“放弃治疗,调查局会给亡者家属一笔丰厚的赔偿金,我们实验室也会酌情......”
“不用说了。”
这下子,季语再不了解内情,也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
季语像是石化的雕塑,愣了好长时间,似在思考,男女觉得有希望,互看了眼点点头,没有打扰她。
突然,季语喷笑出声,他们被吓得脸色大变,都认为这女的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了。
季语大笑,笑声连外面的阿良和阿庆也听到,实在不放心她,闯了进房。
季语整个人都在颤抖,指着钟业,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你们一个二个,当他是什么?一条为你们卖命的忠犬?一块由你们切割的肥肉?我看他在你们眼内,猪狗都不如!”
钟业人还活着,就已经打起遗体的主意。
季语满眼通红,泪珠流进嘴角里,面前的这些人可笑,身后的阿琛可悲。
同她一样,一模一样。
“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季语驱赶着男女,并放下话,“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我要他活,连他自己都不敢死!”
将他们赶走,季语未平复心情,便说:“阿良,车匙给我。”
阿良被刚才的场景弄得有些糊涂,交出了钥匙,被季语拿去后,看着她夺门而出的身影,才反应过来,问阿庆:“她,会开车吗?”
阿庆不可置信,“不知道她会不会,那你还给她!”
“我......”
阿庆拍了拍门框,让他留在这里照顾,快跑着跟了上去。
季语先行一步回到公寓,匆匆进了书房,拉开一侧的抽屉,抽出一张纸,急急忙忙在上面划了几笔。
先前律师来,除了转让房产,还有就是来送这张证书,签下她的名,便是钟业的合法妻子。
接着,她转过身,一墙到顶的书柜,她慌乱地将能触及到的书拨到地上,一本本抖动着,像是要找什么。
在其中一本的扉页中,掉出串珠上的金戒指,季语捡起戴上。
无意间,她瞄到了一个本子,翻开来看,是钟业的日记本,薄薄的一本,时间跨度很大,记录了他十几年的一些重要事件,比如——
一九四八年五月三日,雨。
练了半年的枪,煌爷送了我一把枪,他叫保叔带我去试试手感。原来是拿人当靶,第一次见到皮开肉绽,血溅满了我的全身。我很怕,但我必须要忍,忍到能为阿爸阿妈报仇的那日,或者到时候,我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