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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4)+番外

作者: 戴留白 阅读记录

阿悦讳莫如深,又觉得瞒不住,窃窃道,“你心知就好,季家对外说二小姐是大太生的,身体不好住医院到七岁,其实她是……”

阿悦自作聪明,眼珠子滴溜溜地观察四周,全然忘记自己站着主角房门口,“私、生、女。”

小柔兴奋起来,饶是听说书,也不及跟前的八卦精彩,“那她七岁前……”

资深老师遇到开窍学生,知无不言,阿悦激动地拍小柔手背,一字一下,“孤儿院咯!”

两人在屋内叽叽喳喳,屋外的噪鹃不甘示弱,战火纷飞,却被一声咳嗽打断——

是管家周姨。

她的鸡毛掸子不仅能打扫灰尘,修理长舌鹦鹉,也是百治百效。

周姨刚驱完两只‘雀’,季语合时宜地出来,笑容意味深长。

周姨不拐弯抹角,长声叹矣,直接问:“听到几多?”

季语两手一摆,表示全部听到,淡然置之下楼。

早餐在可以容纳十人的欧式长桌上进行,季明鸿坐主位,二太冯玲和她的儿子季卓万、大太林淑惠和季语,分别坐在两侧。

每个座位前都是西式早餐,炒蛋,多士,茄汁焗豆,配牛奶和橙汁,唯独季明鸿面前多一份补品。

季明鸿近来总在外面应酬,不常回家吃晚饭。

大太将炖盅推到季明鸿面前,“老爷,近来你有几声咳,我叫周姨炖了冬虫夏草,你饮多啖。”

季明鸿面不改色喝起来,淡淡说了句:“你有心了。”

二太接着道:“老爷这几日没听卓万弹琴,他进步好多呢。”

季明鸿的浓眉上挑,感兴趣地追问:“是吗?最近在弹什么曲子?”

二太推一把身边埋头吃炒蛋的季卓万,这是他要的第三份。

季卓万稍顿,看到二太的眼色,连忙咽下嘴里的还没嚼完的炒蛋,“哦、哦,是萧邦的、的、的夜曲。”

很明显,在金叵罗的加持下,二太完胜。

大太如鲠在喉,快要掰弯手里的金属餐具,季明鸿跟二太有说有笑,山珍海味她都吞不下。

痴是智者迷失于岁月,头上生疮,后背长瘤。

岁月则是带刺的砂纸,往无心者上磨,越发光鲜亮丽;往有心者上磨,最后肝脑涂地。

廿四味清热解毒,阿士匹灵消炎镇痛,东西名医,千古良方,遇上此绝症病人,也唯恐摇头叹息收场。

季卓万要第四份炒蛋,周姨说现成的没有了,要等厨师做的时候,他发起脾气。

他像是现场表演钢琴曲,两手在桌面乱拍,感情投入,碗碟刀叉忍不住打节奏。

曲目是贝多芬的命运,邦,邦,邦,邦——

顷刻间,所有人目睹一道白光,在空中跳跃,翻滚,刺中季语眉角。

银刀啪嗒坠地,潜逃未遂,当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血越过起伏的颧骨,在红色波点裙上玩填色游戏。

季语下意识捂住伤口,却止不住死寂氛围中,哒哒哒的声音,不管是墙上钟表秒针的走动,还是血沿着小臂从手肘到地板的流淌,都提醒季语说出:“我没事。”

这时,周姨从厨房端着炒蛋出来,被季语头上的血吓到,手上的盘子差点一滑,“哎呀,二小姐怎么弄的?”

周姨跟着季语上楼处理伤口,房门还没关紧,楼下已经恢复熙攘。

周姨拿来医药箱,季语打开,娴熟找到纱布止血,吩咐周姨去拧两条湿毛巾,三言两语就带过受伤的缘由。

季语拾起毛巾擦脸和手臂,怎么都擦不掉血的铁锈味。她干脆起身去浴室,用肥皂水冲洗。

周姨比季语矮一头,踮起脚在洗手池前帮季语按住伤口,心里愤愤不平,又不好说出口,她一个下人,没有骂主人的道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希望不会留疤。”

季语在镜子前慢慢掀开纱布,血止住了,皮下翻出的肉触目惊心。

她倒吸一口气,对周姨,对自己,安慰道:“应该不会。”

季语换好衣服下楼,佣人们打扫的身影来回交错,小柔在楼梯旁擦扶手,告诉季语大太在车里等着她。

金碧辉煌的啬色园,供奉着据说有求必应的赤松仙子。

季语将三炷香插进炉中,跪在垫子合掌垂目,她其实没有信仰,每次来都是走过场,今日的态度格外真挚。

济世为怀的黄大仙,听闻您医术高超,可否医治信女咕咕叫的肚子。

她当然饿,早餐未吃一半,就被荒唐的意外叫停。再回到饭厅,佣人早把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摆上靓丽但不饱腹的鲜花。

大太喜笑颜开从解签档走出来,不知求的何事,摇到支上上签,立马决定下午要约富太太们搓麻将。

季语抓紧机会,借口要去书局不顺路,贴心让司机接送大太,与其分道扬镳,自己乐得半日清闲。

十月的温差诡谲难测,正午时分的巴士好比预热好的烤箱,拔萃中三学生脱下毛衣绑在腰间,没找到座位,头倚在扶手旁,争分夺秒从书包拿出课本背诵。

老伯推着一车纸皮颤颤巍巍横穿马路,司机长按喇叭警告无果,只好紧急踩刹车,车里乘客东倒西歪。

时髦大姐的玻璃钻戒勾破阿婶的纸袋,水果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巴士再次停下,季语捡起脚边橙子递给阿婶,抬头瞥到车外街牌写着‘庙街’,阿婶道谢未说出口,季语在司机关门前呲溜出车厢。

全记面家里,老板兼厨师赤着上半身,沥好水的竹笙面放碗里,洋洋洒洒淋上一勺高汤,抽出压在碗底的单子,捏成一团扔到垃圾桶,嚷道:“事头婆!云吞面,芥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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