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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40)+番外

作者: 戴留白 阅读记录

他坐到季语的书桌前,动作极缓地翻到一张白纸,在上面简单画了个笑脸,压在带来的牛皮纸袋底下。

天际微明,晨光从没拉好的窗帘空隙投进,照射到书桌往上,贴满季语大作的墙面。

上次只匆忙地瞟了眼,走马观花,这次仔细研究,大部分画的都是动物,季语似乎钟爱马和猫。

就连钟业第一次见到季语,她也是抱着猫,笑得肆意张扬,明媚灿烂,他摘下了其中一幅水彩画,抚摸着笔触,回想起那年春天——

黑白两道都在传,金花夜总会的酒保小哥吃了熊心豹子胆,用命搏前程,向陈爷毛遂自荐,一命二运三风水,他占一样已够他逆转人生,不必窝在深水埗的笼屋挣扎生存,提前适应死后棺材的面积。

偏偏这个叫钟业的无名小卒,时运高、心地狠不得止,智力追得上武力,胆识配得上野心。

众人纷纷猜测,他是计划已久来向陈爷寻仇的死对头,还是关二爷请吃自助餐,单纯天赋异禀。

要是天才,条条大路通罗马,为什么选了条最损阴德的路,值得怀疑。

别急,陈爷手眼通天,发动港澳台的兄弟部下齐上阵,别说家乡籍贯,家中人口,甚至你童年流过几次鼻血都能给你数清楚。

如此传奇色彩的人过去生活竟然淡如东江水,香港本地人,父母早亡,有个弟弟叫阿庆,身体不好经常往医院跑,晚七朝七终日无休都是想攒医药费。

想踏上人生的康庄大道,要搭几号巴士,怎么地图上也找不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懂得,出生犯了“穷”罪,扣上枷锁,一辈子也迈不出脚下的三分烂地,想要冲出重围,眼前这条歪门邪道带你直达银行金库,再也不用熬。

陈爷坐井观天,以为吃透了钟业的背景底细,相信他就是不甘命运压迫的穷小子,怎会料到一切都是钟业提前布置好的烟雾弹。

伯乐陈爷提携的千里马,来自与香港有十二钟头时差的纽约。

当地华人黑帮TheChung龙头的螟蛉子,漂洋过海到本埠,只因北美洲不在陈爷的管辖范围,没有改名换姓的必要。

陈爷估计想不到,钟业也就在说名字时对他讲了实话。

陈广生查不到钟业时隔十四年重踏故土的目的,是送他一张班房的入场券,更不知道钟业还想寻找一个女孩的下落。

这一天,钟业来到圣基道化院,建于战争时期的孤儿院,他在这里度过了三年时光,也是他认识女孩的地方。

时隔多年,他仍然对这里的环境了如指掌,不用人指路就来到档案室,对管理员说道:“我是受一位朋友所托,他怀疑他的女儿大约一九四五年左右住进你们孤儿院,名字叫......”

管理员打断道:“先生,我们这里前几年打大风,档案室年旧失修,结果雨水就浸入来,五七年前的孤儿资料全部被泡坏了。”

钟业处之泰然道谢离开,脑子里却是一团麻,失望地叹口气,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四处逛逛。

教堂高处挂着十字架,钟业坐在最靠门的位置,听神父向孩子们宣扬信仰的力量,“我们日日的祈祷,天父都会仔细倾听,要记住神爱世人。”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举手发问:“那我们要讲多少次‘阿利路亚’才能换回我们的阿爸阿妈?”

神父一时哑口无言,他不能撒谎,面对孩子们期望的眼神,只能表示抱歉。

对不起,耶和华不信奉唯物主义。

神爱世人。有人犯下五雷轰顶的大罪,吃香喝辣,长命百岁,神都要拯救他们;而他们孤独无依,用一生都治愈不了伤痛,神似乎帮不上忙。

究竟是神不够爱他们,还是神也会偏心,真的好不公平。

神父讲故事的声音好催眠,几个小朋友坐在长椅上,提问的男孩飞快冲出教堂,不管神父的挽留,“我不想听了,要去找阿语姐姐玩。”

小孩们有样学样,一窝蜂地涌出去,钟业笑着跟上,一棵百年榕树下,孩童们围着一个少女七嘴八舌商量着要玩什么游戏。

一个女孩要摇晃着少女的胳膊提议道:“阿语姐姐,你每个星期先来一次,好挂住你啊,我们玩捉迷藏怎么样?”

另一个男生驳回:“不行,这次要玩跳飞机!”

少女当机立断决定道:“今日我们玩麻鹰抓鸡仔——”

话语刚落就预备去抓身边七八只蹦蹦跳跳的“小鸡”,少女的头发是麻花辫盘成的髻,白色的高领马术服,及膝长靴,跑起来好似风中的气生根一样轻灵。

一只都抓不到,少女忽地停下,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好几圈,“啊”的一声,一把栽倒在草地上。

钟业看着她晕倒,就要跑上前救人,被身后的一只手拉住。

是一位年长的修女,她笑着摇头阻止钟业,示意他等一等,又指着少女的方向。

钟业再次望去,只等四散的孩子们都焦灼地跑到少女身边,有的急得就要哭出来,少女睁开亮闪闪的眼眸,坐起身张大双手将这群“小鸡”一网捕尽。

少女的欲擒故纵引起孩子们接二连三的抗议。

“作弊,作弊!”

“阿语姐姐好狡猾!”

钟业恍然领悟,笑了出来,修女在旁叹了口气,却又慈爱地说道:“年纪最大的是她,最顽皮的也是她。”

钟业探询问道:“她是你们的员工吗?”因为少女的衣着不像修女,年龄明显已经成年。

修女摇头,解释道:“她从前住在我们孤儿院,后来有亲属来接她回家,她时不时会义务来陪小朋友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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