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49)+番外
夜半,黑云似长出獠牙啃咬圆月。
张嘉妍睡得忘乎所以,公仔被弃若敝屣滚落地板也保持浅笑,季语却笑不出来。
她被张嘉妍紧紧搂住,挣脱怕吵醒对方,静止不动又难受,更加睡不着了。
实在是想去洗把脸,润湿干燥得发红的皮肤,才小心地移开张嘉妍的手,要保持安静,季语抿紧嘴,脚尖撑地,跨步轻而大地到洗手间。
神清气爽坐到床边,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突然亮起来,季语转过头,见张嘉妍坐起,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我吵醒你?”
“每晚都会醒一次,过会又睡。”张嘉妍捂嘴打了个哈欠,调节奶白玻璃罩灯的角度,照到墙上的时钟,凌晨一点四十分,“你失眠了吗?”
季语掀开被子,枕头竖在枕头靠着,没说实话:“我也刚醒。”
张嘉妍俯下身够地上的公仔,不知怎么跑到那么远的,手臂伸到极限也不行,还得下床捡。
张嘉妍钻回被窝,露出脑袋,“听日是星期六,你留多一晚?正好同我们去大会堂听维也纳乐团的音乐会。”
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不适合季语,参与过几次,并不是融入不了温馨和睦的氛围,恰恰是谭秀芝慷慨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爱,让她太容易沉浸其中,越觉得幸福,抽离后的戒断反应越痛苦。
季语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要去骑马,病了一星期也该补回些课时。”
张嘉妍听出季语的婉言拒绝,却想到另一方面的原因,“你跟我哥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季语低头看她,表情是不掩饰的好奇。与张泽衡有再多的纠葛,从未有公布于世的念头,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张嘉妍解释:“上次你来拿琴,我落楼就看到你甩开他的手,食晚饭他要给你夹餸,你也不经意避开他。”
人人皆道张嘉妍赤子之心,毫无城府,身边人有意营造纯粹无忧的成长环境,张展国尤甚,结果就是她对待周围人事的变化总要比别人迟钝。
季语和张泽衡的关系恶化连她都有所察觉,那其他人是真的不知情,还是仅仅将她蒙在鼓里。
季语避而不谈:“有点小误会。”
“那讲开不就好了,”张嘉妍侧过身,调整到舒服的睡姿,困倦地叹息,“以前我们三个多好啊,总归不可能一世都不见,这样僵住你们都辛苦。”
张嘉妍用涣散的目光看季语,“我哥是有些固执,但你讲清楚对他没感觉,他肯定不会勉强你的,毕竟他钟意你嘛,这样大家还能做朋友。”
显然张嘉妍对她哥的了解是片面的,可季语的重点是:“他喜欢我,不是应该更不放过我吗?”雄性的征服欲,似乎跟男人的“爱”,“喜欢”,捆绑在一起,是恒久不变的天性。
张嘉妍的语调放缓,她有不一样的看法,“爱你的话,怎会想你不高兴......”
张嘉妍翻身到另一侧,强撑着袭来的困意关掉灯,眼皮随之闭上。
季语也躺下,琢磨张嘉妍说的话,直到她彻底睡着的前一秒,心中蓦地重现那句——
我在乎你是不是开心快乐。
睡到日上三竿,寻遍房间也找不到张嘉妍,换上新买的一件高腰的深蓝连衣裙,楼下只有张泽衡在客厅读着报纸。
佣人浇完花经过问季语要吃点什么,张泽衡循声走来,说道:“嘉妍早上有课,出门前她交代我等你起身,一齐去新开的西班牙餐厅吃午餐。”
张嘉妍将事情想得简单,这举动估计是想他们能开诚相见,消除隔阂,尽管季语对此不抱希望,还是随张泽衡上了车。
Tierra餐厅就在学校步行五分钟的距离,小青年成双成对取号候座,恋人在旁,毒辣的阳光也是暧昧破冰的催化剂,大汗淋漓也不抱怨。
临时起意要来没有预约,张嘉妍拿着号票在树荫下乘凉,没多久就见季语款款走来。
张嘉妍问:“我哥呢?”
“找停车位,等阵过来。”以为昨夜起风是秋天到来的先兆,没想到今天热得连车道直行线都扭曲,季语越过湿滑的泥层到张嘉妍身边,手指怼了怼她的肋间,半开玩笑说道:“你再这样自把自为按自己的意思做信不信我同你绝交。”
张嘉妍在树后转了一圈躲开,又绕到另一边,举起右手郑重保证,“仅此一次。”
西班牙来的大厨远渡重洋,行李不多,个性不少,没有多余选择,每桌必点海鲜饭,定量定款。
等待上菜期间,张泽衡冷不丁出声:“有件事,我觉得我要跟阿语道歉。”
张嘉妍的茫然不明全写在脸上,季语表情如常,却也是摸不着头脑,而对张泽衡的防备有增无减。
服务员端上浅底宽口平底锅,准备分装到各人的小盘时,张泽衡接过木铲子,示意他们自己来就行。
“我太偏执自私,将自己的感受强加到你身上,没有考虑到你的意愿,对不起。”他娴熟地在饭上挤柠檬汁,擦了擦手,对季语说,“以后我们就做朋友,好吗?”
张泽衡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不是顽劣小童信马由缰。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见风使舵,季语心里有一万种猜想,都化成脸上的一个微笑,是给对方的回应,也给她缓冲的时间。
这餐和头酒如预期发展,张嘉妍比当事人还兴奋,悄声说道:“阿哥讲到实牙实齿言之凿凿,我也在这,他不会不认数的,你原谅他吧。”
次日下午,季语到医院复诊,乳胶手套在伤口周围按压,医生说道:“季小姐,你的伤口恢复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