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85)+番外
罗景推她到角落,指着眼神焦躁牙齿打颤的天霞,“你疯了吗?她是你姐!你唯一的亲人!”
天晶反击,“正是因为她是我亲姐,我才不想见她日日受尽折磨!”
她的火焰气势仅维持一秒,低下头,缓缓蹲下蜷缩在墙角,“你以为我不心痛吗?我就一个家人了,但我不忍心看她不人不鬼,疯言疯语一世困在这张床上。”
天晶鼻尖泛红,眼泪越擦越有,季语一声不吭走上前,暖言抚慰、理性分析讲一万句,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揭痂撒盐。
前方的臭水沟描述成汪洋大海,塌方地界构造出的洋房豪宅,到头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仿佛时光倒流,天晶如同匿在衣柜里的小小阿莹,在感情与道德的漩涡浮沉翻腾,离别之痛换取亲人解脱,苦苦煎熬博取渺茫奇迹,孤注一掷还是草草收场,其实是痛与苦,酸与涩的比例分配不同。
人生五味俱全,你有顶级食材,我有祖传食谱,他只有一口烂锅,酸甜苦辣咸咕噜咕噜几十载,呈上桌的通通是地狱料理,无一幸免中毒腹泻。
所以选择哪样调味料,到头来求的都是一剂后悔药。
可惜人这类生物,生命中循环代谢自大和自卑,掌握得了平衡的实属万里挑一,今日在正午阳光下批判过街老鼠周身病菌,明日逃窜于地下城寨指责世态炎凉,可以是同一人。
你对我错,我错你对,角度问题。
季语一个拥抱传达相同磁场,天晶补丁累累的心门经不起推敲,少女过早承受的生死离别生根发芽,毒刺森然的藤蔓长进肉中,在同龄人极力奔跑时她却难忍隐痛,如履薄冰。
天晶将季语的毛衣揪成一团,“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老天要这么惩罚我——”
她边说边哭,被口水呛到,咳得头晕眼花,头靠在季语胸前,“我应该要坚强,换成我来照顾大姐,但我很怕。”
她怕不及大姐能干坚挺,麻绳专挑细处断,她的家人牺牲在风浪中也要砥砺前行,这一棒交到她手里,有了前车之鉴,她无法意识到她该尚在蜕变之中,因此对无法斩除超出她能力所及的荆棘而感到无地自容。
季语替天晶顺着气,说道:“傻妹,你都会讲是老天爷,又不是数学老师,答对标准答案有赏,答错就会罚,既然老人家老眼昏花阴晴不定,也就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罗景觉着自己的语气有些重,惶惶接着季语的话道:“无论如何,你不会是孤零零一个的,我们早是一家人。”
阿庆也出声:“阿晶,你平日叫我什么?”
阿晶泪眼汪汪望着阿庆,“姐夫......”
阿庆直击要点,“记住,你大姐过不过得了这一关,我都会是你姐夫。”
他到天晶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阿妹,你大姐事事要强,她要知道我们败下阵来,她走也不会瞑目。”
阿庆何尝不是进推维谷,他知晓天霞的求生意志不是源于美好憧憬,放心不下阿妹,才是更主要的原因,“今晚你大姐我来照顾,你去好好睡一觉。”
季语提出:“阿晶不如到唐楼住几晚,我们那边房间也够。”
钟业想将上层床打理出来让天晶睡,她却问季语介不介意同她挤一张床。
天晶与季语谈心,天晶讲述跟哥哥姐姐长大的童年往事。天霞天朗是龙凤胎,天晶自嘲她是漏网之鱼,“我大姐觉得我哥烦到透,完全不想再要个弟弟,还扬言要掐死我。”
天晶挪揄:“生出来是个妹妹,我逃过一劫。”
季语笑道:“她肯定嘴上说说罢了,我估她和你二哥也是吵吵闹闹。”
“是啊,不过一旦出事,替我二哥出头的也是大姐。”
天晶对小时候的事情历历在目,季语惊讶于她的好记性,天晶却道:“家中人多的好处,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忘了什么,拼拼凑凑互相提醒总能想得起来。”
季语想起了白春兰,除去频频在噩梦中闪过的几幕,脑中尽是空白页,语调夹杂淡淡失落,“的确如此。”
团结的家庭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而曾经的季语是一介浮萍,在时间洪流中飘荡流浪,记忆在原地停留,她被迫与之挥手告别。
夜晚十一点,独居老者吹奏萨克斯风,辞旧迎新的无眠之夜,你在继续思念谁,又在开始遗忘谁。
天晶不在,天霞无顾忌,戒断期的各种不适像蚂蚁在她体内建巢,她更加声嘶力竭咆哮以驱赶不速之客,手上柔嫩脆弱的新指甲,每每萌芽就被不受控制的碰撞摩擦无情摧毁,甲床失去保护发痒生疼,她哀求阿庆砍下她的一双手。
偶有风平浪静,昏昏沉沉睁开眼见阿庆为她洗漱换衣,第一次她好声好气要他解开绳索,不想他事事代劳。
附身的邪灵擅伪装,获得自由的下一秒便是冲出逼仄牢笼,为非作歹。
容器的尊严整洁不关她的事,厨房的白糖生粉是灵魂不灭的一线生机,她无师自通接受恶魔摆布,雪白细末置于鼻下竭尽全力吸取。
一物降一物,阿庆猛然一掌,天霞瘫倒在地,邪灵暂且胆怯缩回。
周而复始,她释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泪眼收放自如,咒骂语句能出语录,厚厚一本攻击力杀人诛心。
阿庆并非原地踏步,置若罔闻练就得入木三分,软硬不吃,雷打不动按点喂饭清洁搽药。
年初四,开工大吉。钟业到陈宅落实大麻走私的执行细节,陈广生对钟业的态度没有变化,请私家医生上门诊治开药,叮嘱他饮食戒口不要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