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邱芜澜的弟弟,不是邱芜澜的朋友,更不是她的恋人。
他什么也不是。
可当他跪在邱芜澜身前,他们之间便有了绝对的从属关系,以邱芜澜的责任心,她必然会关注自己属下的每一个人。
跪姿,能使季尧钻入邱芜澜的羽翼,成为她的从属,得到她的关心。
目送邱芜澜进入浴室,季尧指尖掠过被邱芜澜抓握的杠铃杆。
从小重量升级到大重量,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
单纯只是因为时间到了,忽然有一天,生理、心理便催促尝试更大的重量。
「阿尧,告诉我——我没有喂饱她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姐姐,宋折凝只是个戏子。如果不是华映内部混乱到了崩溃,那他们绝没有理由攻击秋叶。」
那一次,他被邱芜澜冷厉地驱逐。
并非愤怒,而是恼羞成怒。
她意识到了,他说的也许就是真相。
宋折凝的离开突兀且蹊跷,邱芜澜已然洞悉宋折凝背后的暗影,只是不想深究暗影的具体轮廓。
那一刻,她开口向季尧问询,一如从前那样,她相信他的判断,相信季尧能为她提供最正确的答案。
季尧如她所愿,道出了真相,可无论如何,邱芜澜都不想往邱承澜身上去猜。
她很乖,从来没有忤逆过邱承澜,邱承澜也就没有必要通过砍掉宋折凝,来警告羽翼日渐丰益的她。
邱芜澜更愿意认为这是邱承澜的手下自作聪明,试图帮老大打压“分家夺权的妹妹”。
然而在那之后,来公司巡视的邱承澜用态度佐证了季尧的判断——
他似乎真的在对她不满。
邱芜澜心烦意乱,她依旧不想承认,季尧是对的。
他恐怖的直觉领先于逻辑推理,这种直觉是珍贵的资产,邱芜澜绝不允许季尧为了体态而节食,那会导致反应迟钝、记忆衰退、理解力下降,损害他的脑部功能。
季尧搭着被邱芜澜抓握过的杠铃杆,蹲下身,仰头嗅闻。
她雪藏他,却比他更瞧不上被雪藏后的工作。
认真努力当明星的季尧,和浑浑噩噩卖笑的季尧,哪一个都让邱芜澜眉头紧皱。
只是因为她没有见过前者,才会以为自己是为季尧吊儿郎当的工作态度而恼火。
她试着给季尧一个好剧本、逼迫他认真钻研娱乐事业,可如果季尧真如华君润那样,为了演好一个角色而两个月暴减三十斤体重,邱芜澜会比现在更暴躁地往季尧喉咙里灌酒。
她从来没有真正打算放他离开,她需要他的眼睛、他的聪慧、他的绝对臣服,所以才对他节食一事耿耿于怀。
这些事,季尧此前并没有察觉。
最开始,邱芜澜是真的想要将他封存,季尧便也放逐自己,去寻找新的替代。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时间将他们推到了剧情的分叉点。
像是忽然想要试一试更大重量的杠铃;也像是嘤嘤撒娇的小狼崽忽然之间渴望独立,期待支配一片领地;
而此前看到小狼从洞穴里探出脑袋就要呵斥的成狼,也在忽然之间消退了保护欲,转而呲出獠牙逼迫孩子离开自己。
宋折凝离开的这一年,是成狼和幼狼关系改变的一年。
自立门户的幼狼逐渐远离成狼的视线,她需要属于自己的臂膀,而离她最近、最值得她信赖的,便是亲手养大的季尧。
一根脆弱的蛛丝垂到了季尧面前,成为他爬出枯井的希望。
他蛰伏已久,从邱芜澜频频焦躁的反应中,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不再是纨绔的表弟。
少年单膝跪地,仰头伸出舌尖,舔舐被邱芜澜抓握的杠杆,脸颊布满陶醉的红晕。
第43章
除夕前一天, 秋叶集团和秋叶娱乐基本结束工作,只留下几个本地的员工轮流值班。
邱芜澜带着季尧回到了本家庄园。
一年之中,唯有过年是邱家难得的大团圆。
佣人们忙碌地打扫着, 三十四间客房、九个会客室收拾齐备,阳光室里晒满了床单被褥。
“芜澜!”直升机降落, 在螺旋桨的风声里,邱芜澜听见了甜美的呼唤。
腊月最后一天, 季葶穿着单裙,披着轻薄的披帛,笑盈盈地站在直升机前迎接。
她身后的别墅灯火通明, 那些全年不曾用过一次的房间, 此刻全部亮了起来。
客厅里人影绰绰, 听见直升机的声音, 人流朝门外汇聚。
“芜澜。”“是芜澜回来了。”
邱芜澜臂上一凉, 被季葶挽住了胳膊。
她试图做出亲密的母女姿态, 用以面对门内的亲朋宾客;但和邱芜澜相比, 季葶太苍白、太瘦小,撑不起半点母性的从容坚韧,更像是抓着救生浮木的小可怜。
所有人都待在温暖的室内, 唯有季葶站在前庭, 她的身体像是一团结霜的蒲公英, 被风吹得轻透冰凉。
这一抔冰凉紧紧挨着邱芜澜,邱芜澜垂眸看向她, 对上了女人忐忑讨好的脸。
那张脸和季尧极像。
季尧倏地开口, “妈妈,你弄皱姐姐衣服了。”
季葶当即仰望邱芜澜。
她想听她说些宽慰之言,却迟迟等不到邱芜澜的应答。
沉默之中, 季葶抱着邱芜澜的手臂一点一点打开,她松开了她,可依旧贴着,寸步不离。
邱芜澜没有表露抗拒,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好心地说一句“没关系”。
她不偏不倚地朝前走自己的路。
季尧扫过季葶,她像是一条优秀的宠物犬,十分擅长随行,通过不断打量主人来调整自己的速度,哪怕身高相差十三公分,也能完美地配合上邱芜澜的脚步。